第二天早上，林凡在口干舌燥中醒来。
幸好，酒是真的好酒，宿醉后头竟然一点都不带疼的。
林凡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就想躺完这一天，明天去再和秦卫国谈谈卫星芯片的事情后就返回大兴。
然而，上午九点刚过，他放在酒店床头柜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没有存储却很眼熟的号码。
林凡心中微动，按下接听键。
“林凡同志，我是方向。”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国安部的老方。
“方局，您好！”
“听说你来北京了？秦教授那边聊得还顺利？”
方向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随口的寒暄。
“是，昨天刚到。秦老召见，讨论了一些技术方向的问题。”林凡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心里琢磨着方向打来电话的用意。
“嗯。既然来了，要是不忙的话，过来陪我老头子喝杯茶？离你现在住的地方不远，有个清静的小院。”
方向的邀请听起来很随意，但林凡知道，这绝非简单的喝茶。
“领导相邀，是我的荣幸。我马上过去。”林凡心里苦笑，但还是立马道。
“好，我让司机去接你。”
方向说完便挂了电话，依旧是那么干脆利落。
半小时后，林凡被接到了胡同里一个四合院门口。
推开虚掩的木门，里面别有洞天。
一个小小的庭院，栽种着几竿翠竹，石子小径通向正屋，环境清幽雅致。
方向正坐在正屋的茶海前，慢条斯理地冲泡着功夫茶。
他今天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中式对襟褂子。
“方局。”林凡站在门口，恭敬地喊了一声。
“来了？坐。”
方向抬头看了看林凡，专注于手中的茶壶，示意林凡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
林凡依言坐下。
方向将一杯冲泡好的、色泽橙黄透亮的茶汤推到林凡面前。
“尝尝，闽北的老枞水仙，味道醇厚。”
“谢谢领导。”
林凡双手接过小巧的茶杯，先观色，再闻香，然后分三口细细品下。
茶汤入口顺滑，香气沉稳，带有独特的木质味和青苔气息，回甘悠长。
“好茶！”
方向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
“懂得品，不错。比昨天在李部长那喝的酒，要养胃吧？”
林凡心中一凛，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脸上尽量保持平静，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尴尬：
“领导您消息真灵通。李部长盛情难却，只是场合应酬，远不如您这杯茶舒坦。”
方向轻轻吹了吹自己杯中的茶水：
“李部长能力强，魄力足，是能干事、想干事、也能成事的领导。他那个圈子，热闹，风光，资源也多，对很多年轻人来说，诱惑力很大。”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向林凡：
“但是，林凡啊，你要记住，有些轨道，上去了就很难下来。有些热闹，凑得太近，容易烫伤。你还年轻，路还长，有些风景，远远看着就好，不必非要去挤那艘看起来最华丽的船。有时候，坐自己那条看似慢一点、但方向明确的小舢板，反而更稳妥，更能到达想去的地方。”
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但其中的意味，林凡听得明明白白。
方向这是在明确地提醒他，离李少锋那个圈子远一点。
毕竟同处京官圈子，方向，甚至是国安部门，对于李少峰的一些事情，或多或少都有了解。
林凡立刻郑重表态：“谢谢领导提醒，我明白。我就是汉西省委网安局的一个兵，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踏踏实实搞点技术，就是本分。”
方向没有再多言，话锋一转，
“今天找你来，除了闲聊，还有两件正事。第一，是代表部里，对你前段时期的工作表示感谢。这些贡献，虽然不便公开表彰，但部里都记着。我今天想再次，也是更正式地，向你发出邀请。”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诚恳：
“林凡，有没有考虑过，正式加入我们？国安部需要你这样懂技术、有想法、敢担当，而且经过考验的年轻干部。这里有你无法想象的舞台，也有真正关乎国家安危的核心使命。你那一身本事，在地方应对常规网络威胁是牛刀小试，在这里，才能发挥出真正的战略价值。”
林凡深吸一口气，迎着方向的目光，语气真诚而带着几分歉意：“领导，非常感谢您和部里对我的信任和厚爱！这对我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但是……我自知性格散漫，恐怕难以适应国安严格的纪律和要求。而且，我在汉西的工作刚刚铺开，网安局初创，很多项目正处在关键阶段，陈部长、任局长他们对我也寄予厚望，这个时候离开，于心不忍，也怕耽误了部里的重要工作。”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觉得，我或许更适合留在现有的岗位上，作为一个技术支点，在需要的时候，为部里提供不成熟的技术参考和支持。这样既能发挥我的特长，也能避免因个人原因给部里带来不必要的风险。”
方向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似乎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
他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遗憾。
“我尊重你的选择。”方向点了点头。
“不过，这个邀请长期有效。国安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找到更适合你发挥的舞台。在此期间，我们保持联系，遇到棘手的技术难题，可能还需要借助你的‘灵光一现’。”
“一定！随时听候领导召唤！”
林凡赶紧表态，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好了，正事说完。”
方向似乎放下了这个话题，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茶海上，语气也变得轻松了些。
“对了，年前除夕夜，对岸那边挺热闹啊。202大楼那个‘灯光秀’，你听说了吧？”
话题转换得自然而然，但林凡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他脸上露出和李田当时类似的、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听说了，当时我们局里值班的同事还在群里讨论呢，说是不知道哪位大神的手笔，真是……大快人心。”
他故意用了“大快人心”这个词，显得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吃瓜群众。
方向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仿佛要透过他的表情看到内心深处。
“技术手段很巧妙，时机把握得也准，行动干净利落，是个高手。我们内部也有一些分析……”
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语气依旧平淡：
“不过，今天我们不讨论是谁做的。国安这边，对这种事，原则上只要不危害国家安全、不触碰法律底线，更多的是乐见其成……嗯……尤其是我个人，是颇为欣赏的。”
林凡附和着点点头。
“林凡，从你个人的视角，你对对岸那边，怎么看？尤其是，如何缩小那边年轻人与我们之间的认知鸿沟？”
林凡沉吟片刻：
“从接触到的一些信息来看，感觉那边很多年轻人，对历史的认知、对国家的认同，和我们这一代存在很大的偏差。一些被我们视为常识和底线的观念，在那边似乎被刻意模糊甚至扭曲了。这种认知上的鸿沟，可能比地理上的海峡更难跨越。”
“是啊。”
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有很多同志，在那条隐蔽的战线上，付出了难以想象的牺牲和努力。他们像钉子一样，扎在那边，传递情报，争取人心……但是，总感觉进度缓慢，阻力重重。有时候看着那边教科书里、媒体上那些歪曲的内容，看着一些年轻人被误导的思想，会觉得……那条回家的路，看着近，走起来，却感觉格外漫长和遥远。”
这位一向以坚韧、冷静示人的国安领导，此刻语气中流露出的那一丝近乎无力的感慨，让林凡心中受到了不小的触动。
他知道，方向口中的“同志”，是那些真正在刀尖上跳舞的无名英雄。
林凡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方向想听的，不是空洞的安慰，而是可能具有建设性的思路。
“方局，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林凡缓缓开口，“除了我们隐蔽战线同志们的艰苦努力，以及最终不得不考虑的梧桐方案外，或许……我们还可以开辟一条新的、更潜移默化的战线。”
方向的目光锐利起来：“哦？你说说看。”
“互联网。”林凡吐出这三个字。
“对岸的互联网发展比我们早，应用也更普及，尤其是年轻人，几乎离不开网络。这是一个我们之前重视可能还不够的战场。”
他继续阐述道：
“武力是保底的手段，是迫不得已时的最后选择。但在那之前，如果我们能想办法，利用互联网这个工具，持续地、大规模地向对岸的民众，尤其是年轻一代，输出我们真实的历史、我们的文化、我们发展的成就，慢慢地渗透、纠正他们那些被刻意塑造的、陈旧的、错误的历史观和价值观……或许，能起到‘润物细无声’的效果。”
方向若有所思：
“想法是好的。但实施起来很难。对岸对来自大陆的信息，天然带有警惕和排斥。”
“这就需要策略和载体。首先，我们自己要发展得更好，经济更繁荣，文化更有吸引力。这是基础，是‘势’。一个充满活力、不断进步的大陆，本身就对对岸的年轻人有吸引力。”
“其次，也是我认为很关键的一点，”林凡加重了语气。
“我们需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具有广泛国际影响力的互联网平台，尤其是社交软件。如果我们能打造出一款像mSN、Icq那样，甚至比它们更好用、更吸引全球用户的社交产品，并且在对岸广泛流行起来……”
他看向方向，眼神明亮：
“那么，这个平台就能成为我们传递声音、展示形象、影响舆论的天然渠道。通过算法推荐、内容运营、社群构建，我们可以将正确的历史、正能量的文化、大陆真实的发展面貌，包装成他们喜闻乐见的形式，精准地推送过去。这比生硬的宣传，效果要好得多。”
方向听得极其认真。
林凡的这个思路，跳出了传统的政治宣传和情报工作的框架，指向了更具时代特征、也更隐蔽的文化和价值观渗透。
“具有国际影响力的社交软件……”
方向重复着这个词，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战略方向。技术、产品、运营……挑战不小，但如果真能做起来，其战略价值，或许不亚于一支隐形的军团。”
他看向林凡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和惋惜：
“林凡啊，你脑子里这些东西，有时候真让人觉得……你不来国安，是我们的损失。不过，即便你在地方，能多思考这些战略层面的问题，也是好事。”
林凡心里一紧，连忙谦虚道：
“领导过奖了，我就是平时喜欢瞎琢磨，看的东西比较杂。这些想法还很不成熟，纸上谈兵而已。”
方向摆了摆手：
“是不是纸上谈兵，时间会证明。你今天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看来今天这杯茶，请得很值。”
他又给林凡续了一杯茶。
茶香袅袅中，这场对话，持续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林凡清楚，方向今天的谈话，既有告诫，也有诚挚的感谢和邀请，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和期待。
“具有国际影响力的社交软件……”
林凡默念着这个词，想起了还在汉西埋头发展的汉讯科技，想起了张海涛那充满野心的眼神。
或许，自己之前播下的种子，在未来某个时刻，真的能在那条隐秘的战线上，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