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瑞青书记最后交代的话，你都听清楚了？”
“是，局长。瑞青书记明确要求，全省政务网站集约化建设，最晚三月初必须正式启动，时间紧迫。”
陈江山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直视着林凡：
“那你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瑞青书记为何如此急切，甚至不惜在送别王部长的间隙，亲自对我们下达这道近乎没有回旋余地的死命令？仅仅是为了提升治理能力这项冠冕堂皇的理由吗？”
林凡心中念头飞转，结合之前发现的养老金数据异常，一个大胆的猜测已然成型。但他深知此事关天，在没有确凿证据和领导明确授意前，绝不能妄言。
他只能斟酌着词句，谨慎地回答：“集约化是省委定下的重要工作，省里高度重视是必然的。瑞青书记亲自督促，也是希望我们能排除万难，尽快取得实效。”
“排除万难？尽快取得实效？”陈江山他走回办公桌，手指重重地点在桌面上那份林凡之前提交的关于养老金数据异常的简要报告上，“我看，瑞青书记催的不是集约化本身，而是催我们，借着集约化这股东风，去碰一碰这个！”
林凡心头凛然，虽然早有预感，但被陈江山如此直白地点破，还是感到震惊。
“您的意思是……瑞青书记他……知情？”
“何止是知情！”陈江山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愈发斩钉截铁，“我判断，他知道的可能比我们目前掌握的还要早，还要深！他强行命令我们三月前必须推动集约化全面启动，就是要让我们这支刚刚在网络安全领域立下功劳、拥有一定技术权限和行动便利的‘奇兵’，名正言顺地去捅一捅人社厅这个马蜂窝！去把里面可能存在的魑魅魍魉，照出原形！”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剖析着这盘凶险的棋局：
“但是，林凡，你要明白现在的局势有多微妙。两会召开在即，瑞青书记递补进入中央决策层已是板上钉钉。在这个关键时刻，汉西省必须保持绝对稳定，绝不能出任何大的动荡！尤其是这种涉及老百姓‘保命钱’、足以引爆民愤、动摇执政根基的惊天大案！一旦在我们调查阶段消息走漏，或者操作不当引发不可控的反弹，整个汉西省的政治局面都会陷入混乱，这将会直接、严重地影响瑞青书记的政治前程！甚至可能让某些躲在暗处的对手，找到攻击他的致命武器！”
林凡默然点头，他完全理解了这其中的政治风险和巨大压力。
赵瑞青需要真相，需要清除毒瘤，但不能是现在，不能是以一种会引爆全局的方式。
他需要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在病灶尚未恶化扩散前，悄然定位，等待最佳时机，一击切除。
“所以，明面上，集约化建设必须全力推进，声势要大，步伐要快，不能停，更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我们另有所图，尤其是人社厅那边！”
陈江山开始部署，思路清晰，“‘数据不出域’的技术方案你和弱水已经完善得很好，接下来，我会亲自带着曾凡霖和信息化推进处的人，去啃其他那些难搞的硬骨头厅局，把声势造起来，吸引各方的注意力。”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凡身上，带着信任，嘱托道：
“林凡，你要继续暗中调查养老金案！就以完善人社厅数据迁移标准、确保历史数据平滑过渡为掩护，利用你的技术优势，给我死死盯住基金监督处那条线，那个赵德明，是目前唯一浮出水面的关键人物，必须找到他！但在掌握足以在关键时刻撬动整个局面、形成完整证据链的铁证之前，绝对、绝对不能打草惊蛇！我们要的是关键时刻的雷霆一击，而不是提前引爆、让对手有机会销毁证据、断尾求生的混乱！”
“是！局长，我明白！”林凡沉声应道，感到肩上的担子前所未有地沉重。
他心里清楚，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的工作范畴，陈江山，以及他背后站着的孙光明，无疑是赵瑞青书记这一系的核心干将。
对此，林凡并不觉得这种所谓的“派系”或“圈子”有什么不妥。水至清则无鱼，在复杂的政治生态中，只要领头人的初衷是为了解决问题、为民除害，最终目的是维护国家和人民的利益，那么这种基于共同政治理念、目标和信任而形成的紧密协作，反而是冲破阻力、做成大事的重要保障。
他现在唯一不确定的是，隐藏在这养老金黑洞背后的对手，究竟是谁？能量有多大？
从府山案的周大康，到纪委内部的陈向前，再到兴元市梁水民那意味深长的“请托”和莫名出现的手机，林凡能够隐隐感觉到，在汉西省看似平静的官场水面之下，潜伏着一条毒蛇，它一直在冷眼旁观，等待着一个机会。
而赵瑞青书记的离开，或许就是它等待已久，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最佳时机。
离开陈江山办公室，林凡回到自己的工位，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和巨大的压力暂时压下。现在不是瞻前顾的时候，必须行动起来。他打开电脑，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寻找赵德明这条唯一的线索上。
春城，云省省会。
一个离职数年的前人社厅干部，会在哪里？
对春城地区和危重症有关的网络信息进行地毯式筛查是一个极其枯燥且工作量巨大的过程，但幸运的是脚本很快捕捉到了一条来自一年前“春城晚报”电子版上的慈善版块报道。
报道篇幅不长，配图是一张有些模糊的合影。
报道讲述了一位罹患罕见病“脊髓性肌萎缩症”的女患者，在家庭陷入困境时，得到了春城慈善基金会和当地一家名为“康安”的私立医院的联合救助，成功进行了阶段性治疗。
合影中，站在患者轮椅侧后方，低着头，似乎刻意回避镜头的那个消瘦男子，林凡通过反复比对之前从人社厅内部系统找到的赵德明早期证件照，从眉眼轮廓能基本确认——这个人，极大概率就是失踪多年的赵德明！
但必须去春城一趟，只有面对面，才能确认赵德明的身份，才有可能从他那里，打开养老金案的突破口。
林凡向陈江山汇报了这一关键发现。
陈江山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回了八个字：
“谨慎接触，安全第一。”
他以“前往云省进行网络安全技术交流，并调研当地电子政务建设情况”为由，申请了出差。
陈江山迅速批准。
飞机舷窗外，云海翻腾。
林凡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春城，这个他不久前才与毒枭“弥勒”殊死搏斗过的地方，再次成为了他追寻真相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