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来自一次看似偶然的发现。
在他持续监控与府山相关的网络信息时,一个极其隐蔽的技术论坛里,一篇讨论“老旧工业设备数据提取与恢复”的帖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发帖人匿名,但提及了一种特定型号的、早已停产的老式工业控制器的数据接口和常见故障。
林凡心中一动。他想起在废弃的红星厂外围潜行时,似乎瞥见过某个角落堆放着几台锈蚀严重的旧设备,上面模糊的logo和型号,与这个帖子提到的有几分相似。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那些被周大康和刘新建极力掩盖、甚至可能已经匆忙转移或销毁的“不该存在的东西”,会不会在那些早已被遗忘、被视为废铁的老旧设备里,留下过无法彻底抹除的数字痕迹?
比如,违规操作的日志?非正常时段的生产记录?甚至……危化品处理的原始数据?
这个想法极其冒险,且成功率渺茫。但他有系统赋予的技术,有超越时代的视角,更有一种被压抑的、必须做点什么的冲动。
他再次化身“幽灵”。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公共论坛,而是试图穿透府山县工业园那脆弱得可怜的内部网络屏障。
利用【爬虫技术精通】和【通信与信息系统专业基础知识】,他像一名耐心的黑客,小心翼翼地扫描、探测。园区的网络防护在他眼中形同虚设,但他极为谨慎,避免触发任何可能引起警觉的警报。
他的目的不是破坏,也不是窃取机密,而是寻找那些被遗忘的、连管理者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还存在的“数字化石”。
还好2005年“非法入侵计算机信息系统罪”定罪标准还没完善。
林凡自我安慰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用于备份老旧设备数据的服务器角落里,林凡发现了一些残缺的、未被完全清理干净的日志文件碎片。
它们来自园区内几个不同的、早已停产或搬迁的厂区,时间戳甚至能追溯到数年前。
数据混乱、残缺、格式古老。
但对于林凡来说,已足够。
他动用全部技术力量,如同考古学家般,一点点清洗、解析、重组这些数据碎片。
过程极其枯燥漫长,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精细的操作。
他躲在党校微机教室最角落的电脑前,屏幕的光映着他专注的脸。
【数据清洗与整理技巧】发挥到极致。
终于,几段关键的信息被剥离出来。
一段来自红星厂附近某仓库的温湿度监控日,显示在特定时间段内,有异常频繁的、非计划内的设备启停记录,且伴有持续的、超标的某种气体浓度报警。
另一段来自园区污水总排口的早期简易监测设备,数据表明,在陈老师失踪前后的一段时间里,夜间某个时间点的污水多项指标曾多次出现瞬时的、异常陡峭的峰值,远超正常排放标准,随后又迅速回落,明显符合“偷排”特征。
还有几条零星的、来自不同老旧系统的访问记录,显示同一个内部Ip地址,曾在深夜频繁访问这些本应无人问津的老旧监控系统,并进行过大量的数据查询和删除操作。
时间点,恰恰在省调查组到来的前一天!
这些数字碎片,单一来看,依旧无法构成法律意义上的铁证。
但它们无比真实,像散落在地的、带着血迹的玻璃碴,拼凑不出完整的凶器,却足以划破谎言编织的幕布,让人窥见后面隐藏的肮脏。
这一次,他不再需要编造故事。
他以一个“匿名技术爱好者”的口吻,在几个专业性较强的科技论坛,发布了一篇题为《技术考古:从老旧工业系统日志碎片,还原府山工业园区部分可疑操作痕迹》的帖子。
帖子通篇冷静、客观、甚至有些枯燥。
没有情绪化的指控,只有一步步的技术分析过程:如何发现这些日志、如何解析数据、如何得出那些异常时间点的异常数据记录。他像做一道数学题一样,罗列数据,展示推理过程,并谨慎地注明所有结论的局限性。
然而,正是这种极度技术化、去情绪化的“用数据说话”,反而产生了比情绪宣泄更强大的冲击力!
“卧槽!技术大神!这都能挖出来?”
“虽然看不太懂数据,但感觉好厉害……而且细思极恐!”
“时间点全对上了!偷排、非法处理、销毁证据!实锤了!”
“这根本不是工作失误,这是有计划、有组织的犯罪!”
“求大神深挖!把那些保护伞都揪出来!”
这篇帖子迅速被转载到天涯、猫扑等大众论坛,与之前那些情绪化的帖子形成了奇妙的互文和印证。技术分析提供了硬核的“证据感”,而情感倾诉则赋予了事件温度和道德力量。
舆论的风向,开始悄然转变。
质疑不再仅限于对周大康个人的道德审判,开始更多指向整个事件处理的透明度、省调查组的初步结论是否草率、以及背后是否存在更大的系统性包庇。
火,终于烧起来了。
林凡关掉网页,清除掉所有操作痕迹。
他走到窗边,望着省城远比府山繁华的夜景,灯火璀璨,车流如织。
周大康,以及或许正站在他身后某间温暖书房里、以为已经控制住局面的人,你们感觉到热度了吗?
这不再只是府山县一个角落的污秽,这是被置于亿万网民显微镜下的标本。
你们或许能摁下一次调查,但你们能摁住这燎原的星火,能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吗?
天空依旧灰蒙蒙的,但林凡似乎看到,有一丝极细微的光,正试图顽强地穿透那厚重的云层。
压力,首先给到了李田。
“凡哥!卧槽!出大事了!天涯和猫扑上关于府山县的帖子炸了!说的就是你经历的那些事!现在全网都在传!”
“部里舆情监测刚刚报警了!热度飙升太快!”
“任部长刚才脸色铁青地去了陈部长办公室!”
“下面评论都快把周大康祖坟扒出来了!还有人猜他上面有人!”
“我靠,凡哥,有个技术大神把府山县工业园地陈年数据都比对出来了......等等,凡哥,这......跟你没关系吧?”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的省城固定号码。
“喂,你好。”
“是林凡同志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沉稳的男中音。
“这里是省纪委。”
林凡心中微微一凛,省纪委?
这么快就找上门了?是福是祸?
“领导您好,我是林凡。”
“林凡同志,关于府山县的事情,省委领导高度重视。我们注意到网络上出现了一些相关信息,来源不明。考虑到你刚刚参与了府山的调研,并且掌握一些情况,省纪委想请你过来协助了解一下情况,尤其是关于网络舆情方面的判断。”
对面的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喜怒。
林凡瞬间明白了。这是要找他这个“技术专家”去评估舆情,甚至……
可能想顺藤摸瓜,找到发帖的“源头”。
高层肯定也怀疑,这波舆论风暴来得太巧太猛,背后有人推动。
“好的,领导,我随时配合组织工作。”林凡回答得毫不犹豫。
他知道,这一步躲不过去,而且,正大光明地介入,或许更能掌握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