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房间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林凡手臂上那道被铁丝网划出的血痕已经简单清洗过,看上去依旧刺眼。
赵斌脸色铁青,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赵斌猛地停下,拳头砸在桌面上,茶杯盖震得跳了一下。
“一个网吧老板,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公然围堵、追打省委党校的学员!这府山县难道已经成了这帮地痞流氓的天下了?!”
同组的财政厅刘处扶了扶眼镜,语气沉重:“赵处,息怒。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这件事本身,恰恰印证了我们的判断——这府山县的水,不是浑,是深不见底,而且水下藏着能吃人的鳄鱼!他们反应如此激烈,说明我们摸到的,绝对是他们的命门!”
“林凡同志提供的信息至关重要。”另一位来自省环保厅的学员说“‘老榕树’,还有这些沉寂的Id,他们的遭遇很可能就是突破口。尤其是这个‘老榕树’,八个月未登录,生死未卜,必须查清楚!”
林凡沉着脸分析,“从刚刚我脚本的分析结果来看,‘老榕树’和其他几个关键Id,后期明显受到了干扰和威胁,发帖地点从家庭宽带变成了网吧,甚至可能是用了非常规代理。最后彻底消失。”
“可惜对方已经有所警觉,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们靠近电脑了,我们无法再做进一步的查询分析。”
林凡的话让房间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周大康明天上午的座谈会,肯定是准备好的表演,滴水不漏。”赵斌冷静下来,眼神锐利,“我们必须双管齐下。一方面,人按原计划参会,稳住他们,适当‘肯定’他们的成绩,麻痹他们。”
他看向林凡和刘处:“另一方面,我们得想办法,找到这个‘老榕树’!”
“怎么找?县里肯定严防死守,我们人生地不熟。”刘处皱眉。
“从内部突破。”林凡忽然开口,他想起晚上接待时,那个站在周大康身后,县政府办的副主任,好像叫李明。
“那个李副主任,我看他席间几次欲言又止,敬酒时手都在抖,不像是和周大康一条心。或许……可以尝试接触一下。但必须绝对隐秘。”
赵斌沉吟片刻,风险极大,但确是眼下唯一可能的内线突破口。
“好!大家也不要有顾虑,我们代表着省委的意志,我不信这帮人还真能翻了天了不成?”
赵斌总结陈词,为大家打气。
计划一定,几人再无睡意,仔细推敲着每一个细节,预设了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及应对方案。窗外,府山的夜寂静无声,却仿佛潜藏着无数双眼睛。
第二天一早,县政府会议室里,座谈会如期举行。
周大康春风满面,ppt做得花团锦簇,数据详实,言辞恳切,大讲特讲府山县发展工业的“艰难抉择”和“辉煌成就”。
陪同的干部们纷纷附和,气氛看似热烈融洽。
赵斌作为一组代表,听得“频频点头”,偶尔还提出几个“专业”问题,看似深入探讨,实则巧妙地将周大康等人的注意力牢牢拴在会议桌上。
会议中途休息间隙,周大康被两个组员拉住说话。赵斌看似随意地走向洗手间,对早已留意着的林凡使了个眼色。
林凡会意,目光扫过会场,很快锁定了那个独自站在走廊窗边、神情有些恍惚的李明副主任。
林凡拿起自己的保温杯,看似要去接热水,自然地走了过去。
“李主任,不好意思,请问热水间在哪?”林凡语气平常,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礼貌。
李明似乎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到是林凡,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指了指方向:“哦,直走右拐就是。”
“谢谢。”林凡道谢,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句:“河畔村的老榕树,你知道多少?”
李明浑身猛地一颤,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惊恐地看向林凡,又慌忙四下张望,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凡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继续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但需要知道真相。下午三点,招待所后街的老茶馆‘听雨轩’。”
说完,林凡不再看他,仿佛只是普通问路,转身走向热水间。
李明僵在原地,手指紧紧抠着窗台,额头上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
下午两点五十,“听雨轩”茶馆最里面的一个僻静包间。
赵斌、林凡、刘处提前到达,选择了背对门口的位置,心都悬着。这是一步险棋,李明会不会来?会不会带人来?一切都是未知数。
三点整,包间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李明闪身进来,迅速关上门。他穿着一件不起眼的夹克,领子竖着,帽檐压得很低,脸上写满了紧张与恐惧。
“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他声音干涩,带着颤音。
“李主任,请坐。我们不想干什么,只想查明真相,还老百姓一个公道,也避免府山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赵斌语气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正气,“‘老榕树’是谁?他现在在哪?”
李明双手紧握着茶杯,指节发白,内心显然经历着激烈的挣扎。
“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李主任!”林凡打断他“你以为紧紧跟着周县长就安全了?一旦事情败露,你就是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
“我查过,李主任,你是选调生,是在省委组织部备过案的!你还有着光明的前途,难道甘愿就这么陷在府山县的烂泥潭里吗?”
林凡继续苦口婆心地劝着。
这话像一把尖刀,狠狠戳中了李明。他猛地抬头,眼圈泛红:“我……我也是没办法……我一家老小都在这里……”
“说出真相,才是保护你一家老小的唯一办法!”刘处沉声道,“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人能扳倒他们了!”
李明摇了摇头,最后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为了经济发展,为了每年好看地数据,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敢这么做......”
“‘老榕树’……真名叫陈建国,是来河畔村支教的村小老师,为人正直……一直带头反映园区化工厂偷排污水、毒死了他鱼塘的鱼、还害得村里好几个孩子铅中毒……还不停地向上信访举报,我们找了陈老师很多次,都劝不下他……”
李主任叹了口气,继续道:“但是过了不久,陈老师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对外说是陈老师因为身体原因回家休养了,但实际上......周县长他们把陈老师偷偷抓了起来,就关在……关在工业园区最里面那个废弃的‘红星化工厂’的旧仓库里!派人日夜看着,都快八个月了......”
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如此骇人听闻的事实,赵斌三人还是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无法无天!草菅人命!
这哪里是领导干部,这分明是一群占山为王的土匪,一个心地善良,愿意到贫困地区支教地有志青年,最终却换了个如此下场。
“有证据吗?关押的具体位置?看守情况?”林凡强迫自己冷静,追问细节。
“我……我偷偷听到过周县长和刘队打电话……具体位置我不确定,但红星厂就那么大,能关人的地方不多……看守至少有两个人,都是刘队找来的外地混混,很凶……”
李明语无伦次,“证据……我敢留什么证据啊……”
就在这时,林凡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留在招待所负责监控外围情况的组员发来的紧急短信:「县局刘队带了两辆车朝招待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