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研汉讯科技后的第三天下午,林凡刚把修改好的《省级舆情平台分步实施细则》发给王建军,办公桌上的内部电话就响了。是姚力的声音。
“林凡,现在立刻到孙部长办公室来,他要见你。”
省委主楼六楼的部长办公室区域格外安静,走廊铺着暗红色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
姚力已在门口等候,低声叮嘱:“孙部长刚开完省委常委会,心情不错,但谈的是正事,你放轻松,把想法说透就行。”
说完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沉稳的“进”。
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书架,摆满了红色封面的理论着作和烫金的政策汇编,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深色办公桌上投下条状光斑。
孙光明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手里捏着一支钢笔,面前摊着林凡那份省级平台规划报告,空白处画着几道红色批注。
“坐。”孙光明抬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没有想象中严厉,反而带着几分温和,“汉讯科技的调研,你提的移动端思路很好,张海涛回去后第二天就给省科技厅递了创新项目申请,专门提了‘语音留言’和‘政务版’,看来是真听进去了。”
林凡坐下,腰背挺直:“主要是孙部长您引导得好,我只是结合技术趋势提了点浅见。”
“别谦虚,”孙光明摆了摆手,钢笔在报告上点了点,“你这份平台规划,我给赵书记也看了。赵书记说,‘思路超前,抓得准’,但也说了一句话——‘好事难办,难在协调’。今天找你,就是想跟你聊聊这个‘协调’的事。”
他身体微微前倾。
“你方案里提的‘汉西省网络安全协调领导小组’,看着只是个机构名称,实则是块烫手的山芋。你想过吗?一旦省委拍板组建,这会成为什么地方?”
林凡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您是说……部门间的博弈场?”
“没错。”孙光明点头,语气加重了几分,“首先是项目本身。你估算的几千万建设资金,不是小数目。发改委要批预算,财政厅要管拨款,通管局想牵头技术标准,公安厅想攥着数据安全,甚至信息中心都想分一杯羹——谁牵头,谁就能掌握项目主导权,将来论功行赏,这就是实打实的政绩。你觉得他们会轻易让步吗?”
林凡想起论证会上戴明硕的态度,通管局虽认可技术方案,却始终强调“授权依据”;公安厅更是直接质疑数据共享的安全性,本质都是在为部门利益争取空间。
他低声道:“确实难,各部门都有自己的权责边界,谁都不想把权力交出来。”
“这还只是眼前的。”孙光明继续道,手指在报告上“网信办”三个字上停顿,“你在方案里隐晦提了一句‘为未来统一管理机构预留接口’,我知道你想的是长远——将来真要组建网信办,涉及‘三定’方案,也就是定职能、定机构、定编制。到时候,宣传部、通管局、公安厅、工信厅,都要把相关职能划进去,编制要调整,权责要重新分,甚至可能涉及厅级、处级、科级岗位的变动。”
他叹了口气:“这可不是简单的‘搭平台’,是动体制、动利益、动编制。牵一发而动全身,多少人盯着这块蛋糕?多少人怕自己的权力被稀释?所以,这个协调机构一旦落地,表面是‘协同办公’,背地里必然是明争暗斗。”
林凡的心沉了下去。他之前只想着技术层面的可行性,却没深想体制内利益博弈的复杂性——系统任务要求“推动建立跨部门协调机制”,原来要跨过的不是技术鸿沟,而是一道道看不见的利益壁垒。
“不过,难归难,这事必须做。”孙光明话锋一转。
“赵书记在常委会上强调,‘网络空间是意识形态斗争的前沿阵地’,现在‘九龙治水’的局面,早晚会出大问题。这次禽流感谣言就是预警,下次要是遇到更大的舆情危机,各部门还在互相推诿、各自为战,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向林凡,语气郑重:“所以,我找你来,是要明确一点——无论是现在的省级舆情平台,还是将来可能组建的网信办,其主导权必须牢牢攥在宣传部手里。”
“宣传部主导……”林凡听孙光明这么说,丝毫无意外,略作沉吟
“可通管局管互联网行业,公安厅管网络安全,他们未必会同意。”
“不是未必,是肯定会有异议。但我们有理由——舆情平台的核心是‘意识形态管控’,是‘舆论引导’,这本来就是宣传部的主责主业,这个牵头的只能是宣传部。”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已经跟任贤说过,让他牵头成立一个‘筹备小组’,你作为核心成员,你们要早做研判:比如怎么在方案里明确宣传部的主导地位?怎么争取发改委、财政厅的支持?怎么跟通管局、公安厅谈数据共享的边界?甚至怎么说服省委编办,为将来的网信办预留编制接口?”
孙光明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你们准备好后,我会找赵书记做一次专题汇报,把协调机构的必要性、宣传部主导的理由,还有可能遇到的阻力都说清楚。赵书记要是点头,你们就能正式启动筹备工作。但记住,博弈才刚刚开始,每一步都要稳,不能出岔子。”
林凡站起身,郑重地说:“请孙部长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配合任部长做好筹备工作。”
“好。”孙光明满意地点点头,又叮嘱道,“你年轻,技术好,但在体制内做事,光有技术不够,还要懂分寸、知进退。遇到拿不准的,多跟任贤商量,别自己硬扛。”
离开部长办公室时,走廊里的阳光已经西斜,林凡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孙光明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对体制深层逻辑的认知——原来他被迫卷入的,不只是一个技术项目,而是一场关乎权力与利益的博弈。
但同时,他也确信了一件事:孙光明是真的想推进这件事,这位老领导有魄力,也有远见,愿意为了长远发展去触碰难啃的“硬骨头”。
“系统任务总算有了点眉目,可这压力……”林凡揉了揉眉心,心里吐槽,“本来只想混个退休,现在倒好,要去跟一群老油条谈利益、争主导权,这是往火坑里跳啊!”
回到出租屋时,天色已经擦黑。林凡瘫在旧沙发上,随手打开刚装的台式电脑。屏幕亮起,打开浏览器,输入“企鹅股票”,页面跳转到财经网站,上面显示着企鹅控股的股价:每股约4.5港元。
看到这个数字,林凡的心跳突然加快——他穿越前可是记得,企鹅股票在2004年上市后,虽然初期有波动,但长期来看是“造富神话”,到2024年20年间股价翻了几百倍。
穿越过来后,他一直想着等工资攒够了,就买几万块钱的企鹅股票,就算将来系统任务搞砸了,靠股票分红也能躺平退休。
可现在,这个想法突然变得不确定起来。
他想起白天孙光明的话,想起汉讯科技的张海涛——因为他的建议,汉讯已经开始筹备移动端研发,还要申请政务版项目。
如果汉讯真的做成了“语音留言”“动态分享”,甚至在省内推开政务版,会不会抢走企鹅的部分用户?尤其是在汉西省,汉讯作为本地企业,有政府支持,说不定能形成区域优势,进而影响企鹅的扩张节奏。
“蝴蝶效应……”林凡喃喃自语,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他只是提了个建议,却可能改变汉讯的发展轨迹,而汉讯的变化,又可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影响整个即时通讯行业的格局。
企鹅会不会因为汉讯的竞争,提前调整移动端策略?会不会因为政务合作的缺失,在下沉市场的布局慢一步?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搞的省级舆情平台甚至网信办一旦提前历史发展落地,未来必然会对互联网企业进行更规范的监管,这会不会让其发展环境发生变化?
甚至影响互联网野蛮生长时代大厂们的融资和扩张?
“本来想靠先知先觉赚点小钱躺平,现在倒好,自己先成了那个‘变量’。”林凡苦笑,关掉了股票页面。
如果因为他的干预,企鹅股票没有按照历史轨迹上涨,甚至出现下跌,那他的“躺平基金”就泡汤了。
更可怕的是,一旦历史偏离太多,他熟悉的那些“机遇”可能都会消失。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李田打来的,语气兴奋。
“凡哥!部里都在传,咱们要组建一个跨部门的筹备小组,王处说你是核心成员!以后你就是咱们部的‘大红人’了!对了,下周处里聚餐,赵姐可不停嚷嚷,让你必须把女朋友带来!”李田揶揄着。
林凡应付着挂了电话,看着手机屏幕上李田发来的聚餐地点,心里更乱了。
女朋友是没有的,股票计划是可能泡汤的,系统任务还逼着他去搞跨部门博弈……
毁灭吧,心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