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雾山的平静,持续了整整一年。
林缚依旧是青雾山的守林人,每天巡山、护林,日子过得平淡而安稳。山下的李家坳,也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村民们安居乐业,偶尔还会有人上山看望他,送些粮食和蔬菜。
只是,林缚心里始终记得陈守义临走时的嘱托,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依旧保持着每天巡山的习惯,尤其是黑风口一带,更是他重点查看的区域。那道金色封印依旧完好,深渊里毫无动静,仿佛所有的邪祟都已彻底消散在岁月里。
这天清晨,林缚刚巡完山回到值班室,就看到李家坳的村民李石头慌慌张张地跑了上来。李石头是村里的猎户,常年在青雾山外围打猎,胆子向来很大,可此刻他脸色惨白,额头上满是冷汗,像是遇到了极其恐怖的事情。
“林小哥!不好了!出大事了!”李石头一进门就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林缚连忙给她倒了碗水:“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李石头喝了口水,平复了一下情绪,声音颤抖地说道:“落马村……落马村出事了!我今早去落马村附近打猎,看到村里的房子都塌了大半,地上全是奇怪的脚印,还有……还有好多暗红色的血迹!村里一个人都没有,像是被什么东西洗劫过一样!”
“落马村?”林缚皱了皱眉。他听说过这个村子,就在青雾山的西南方向,距离李家坳大约十几里路,是个比李家坳还要偏僻的小村落,村里只有十几户人家,靠种地和打猎为生。因为村子建在一处陡坡下,常有马匹在此失足,所以得名“落马村”。
“你确定看清楚了?”林缚问道。
“千真万确!”李石头用力点头,“我还看到村头的那棵老槐树被拦腰折断了,树底下有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刻着好多奇怪的符文,上面还沾着些黑色的黏糊糊的东西,像是……像是烂泥,又像是某种动物的黏液!”
林缚的心猛地一沉。石碑、符文、黑色黏液……这些元素让他瞬间想到了青雾山的诡事。难道落马村也遇到了类似老族长那样的邪祟?
“你有没有进去村里查看?”林缚问道。
李石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我不敢!村里太诡异了,静得可怕,连鸟叫都没有。我刚走到村口,就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我吓得赶紧跑回来了!”
林缚沉默了片刻。落马村突然出事,绝非偶然。结合李石头描述的石碑和符文,大概率是镇压邪祟的古碑出现了异动,导致被镇压的东西跑了出来,祸害了村子。
“你先回村里,把这件事告诉其他村民,让大家最近不要靠近落马村。”林缚说道,“我现在就去落马村看看。”
“林小哥,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李石头连忙说道,“要不我叫上村里的几个后生,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林缚摇了摇头,“人多反而容易出事。我带着镇魂钥和桃木护身符,应该能应付。你们留在村里,看好家园就行。”
说完,林缚拿起柴刀,背上帆布包,里面装着镇魂钥、桃木护身符和一些干粮,转身就朝着落马村的方向走去。
从守林人值班室到落马村,需要穿过一片茂密的山林。山路崎岖,杂草丛生,林缚走得很快,心里充满了不安。他总觉得,落马村的事情,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走了大约两个时辰,林缚终于看到了落马村的轮廓。远远望去,村子坐落在一处山谷里,周围被茂密的树林环绕着,雾气比青雾山其他地方更浓,带着一股淡淡的腐臭气息。村里的房屋大多是土坯房,此刻许多房屋的屋顶已经坍塌,墙壁也出现了巨大的裂缝,看起来一片狼藉。
林缚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朝着村口靠近。村头的那棵老槐树果然被拦腰折断了,断裂处的树干发黑,像是被某种腐蚀性的东西侵蚀过。树底下,立着一块一人多高的青黑色石碑,石碑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这些符文扭曲缠绕,像是一条条毒蛇,让人看了心里发毛。石碑上确实沾着些黑色的黏液,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臭味,与青雾山黑风口的腥气有些相似,但更加浓郁、更加邪恶。
林缚走到石碑前,仔细观察着上面的符文。这些符文他从未见过,既不像陈守义日记本里提到的阴符经,也不像山祠墙壁上的古老篆体。符文的笔画锋利,像是用利器刻上去的,有些符文已经模糊不清,像是被雨水冲刷过,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磨损了。
就在这时,林缚注意到石碑的底部,有一道细微的裂痕。裂痕里嵌着一些暗红色的粉末,像是干涸的血迹。他用手指蹭了蹭,粉末质地坚硬,与“黑风口”钥匙上的暗红色污渍有些相似。
“难道这石碑也是用来镇压邪祟的?”林缚心里嘀咕道。
就在他想要进一步查看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村子深处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踮着脚尖走路,在寂静的村子里格外刺耳。
林缚立刻握紧了柴刀,屏住呼吸,躲到了断树后面,小心翼翼地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雾气中,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走了出来。那人影穿着一件破旧的蓝色土布衫,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看起来像是一位老人。他手里拿着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些杂草,正一步步朝着村头的石碑走来。
“请问,你是村里的人吗?”林缚试探性地问道。
那人影听到声音,身体明显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林缚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是一张极其苍老的脸,皱纹深刻,像是树皮一样。他的眼睛很大,却没有眼白,只剩下一片浑浊的黑色,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看起来与李翠娘最初的模样有些相似,却更加阴森、更加恐怖。
“你是谁?为什么会来这里?”老人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两块石头在相互摩擦。
“我是青雾山的守林人,听说村里出事了,过来看看。”林缚强作镇定地说道,同时握紧了怀里的桃木护身符。他能感觉到,老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阴气,与老族长的鬼魂有些相似,但更加纯粹,没有丝毫人类的气息。
“守林人?”老人笑了起来,笑容越来越大,露出了一口漆黑的牙齿,“青雾山的守林人,都该死!”
话音刚落,老人的身体突然飘了起来,朝着林缚猛地扑了过来。他的指甲瞬间变得又黑又长,像是锋利的爪子,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林缚早有防备,立刻侧身躲开,同时举起柴刀,朝着老人的身影砍去。柴刀穿过老人的身体,没有碰到任何实体,像是砍在了空气里。
“没用的!”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凡人的武器,伤不了我!”
他再次朝着林缚扑来,爪子直取林缚的喉咙。林缚连忙后退,怀里的桃木护身符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挡住了老人的攻击。老人的爪子碰到光芒,发出一阵刺耳的“滋滋”声,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伤了一样,迅速缩了回去。
“桃木护身符?”老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愤怒,“又是这种东西!当年就是因为这玩意儿,坏了我的好事!”
林缚心里一动。当年?难道这个老人,和青雾山十几年前的大火有关?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祸害落马村?”林缚问道。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林缚怀里的桃木护身符,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身形越来越高,越来越瘦,皮肤变成了青灰色,身上的阴气也越来越浓郁,周围的雾气瞬间变得更加浓重。
“我要杀了你!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东西!”老人嘶吼着,再次朝着林缚扑来。这一次,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强烈的黑气,黑气中夹杂着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像是被他害死的亡魂。
林缚握紧桃木护身符,将它举在身前。桃木护身符的光芒越来越强烈,形成一道金色的屏障,挡住了黑气的攻击。同时,他从帆布包里掏出镇魂钥,握紧了那把刻着“山祠”的铜钥匙,朝着老人的身影刺去。
“滋啦——”
铜钥匙碰到黑气,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黑气瞬间被驱散了一大片。老人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镇魂钥?”老人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你怎么会有镇魂钥?陈守义那个老东西,竟然把镇魂钥传给了你!”
听到陈守义的名字,林缚心里更加确定,这个老人与当年的事情有关。“你认识陈守义?当年的大火,是不是你搞的鬼?”
“陈守义那个蠢货,坏了我的大事!”老人怒吼道,“当年我好不容易才培养出那个怪物,眼看就要成功了,却被他和那个女人破坏了!我被封印在这落马村的古碑下,整整十几年!现在古碑出现了裂痕,我终于可以出来了!我要报仇!我要让所有人都为我陪葬!”
林缚终于明白了。这个老人,应该是当年老族长养的那个怪物的同伙,或者是另一个被镇压的邪祟。当年老族长和怪物被封印后,他也被陈守义用古碑镇压在了落马村。如今古碑出现裂痕,他趁机逃了出来,祸害了落马村的村民。
“你休想!”林缚怒吼一声,举起镇魂钥,再次朝着老人的身影刺去。
老人的身体在镇魂钥的光芒下不断消散,他的惨叫声越来越凄厉,充满了不甘和怨毒。“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古碑的裂痕已经无法修复,用不了多久,被镇压的同伴就会全部出来!青雾山,终将成为人间地狱!”
说完,老人的身体彻底消散在雾气中,只留下一股浓郁的腐臭气息。
林缚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的战斗,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看着村头的古碑,心里充满了不安。老人说的是真的吗?古碑的裂痕无法修复?还有其他被镇压的邪祟?
他走到古碑前,仔细查看那道裂痕。裂痕大约有手指宽,从石碑底部一直延伸到石碑中间,里面的暗红色粉末像是活了一样,在缓慢地蠕动着。石碑上的符文,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像是在逐渐消失。
林缚伸出手,想要触摸那道裂痕,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寒意从裂痕里传来,像是要把他的手指冻僵。他连忙缩回手,心里更加确定,这古碑的镇压效果已经大打折扣,用不了多久,被镇压的邪祟就会全部逃出来。
“必须想办法修复古碑,重新镇压那些邪祟。”林缚心里想道。
他站起身,朝着村子深处走去。他想看看村里是否还有幸存者,或者能找到一些关于古碑和邪祟的线索。
村里的景象比李石头描述的还要凄惨。房屋大多坍塌,地上散落着破碎的家具和农具,还有一些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偶尔能看到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却看不到一个人影,像是所有村民都凭空消失了一样。
林缚仔细查看了几间房屋,发现屋里的东西都很整齐,没有打斗的痕迹,像是村民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失踪的。他还在一间房屋的桌子上发现了一碗没有吃完的饭菜,饭菜已经发霉变质,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就在这时,林缚的目光被墙角的一个东西吸引了。那是一个小小的木盒,放在一个破旧的柜子里,上面布满了灰尘。木盒的材质像是红木,虽然有些腐朽,但依旧能看出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与陈守义留下的木盒有些相似。
林缚小心翼翼地拿起木盒,吹掉上面的灰尘。木盒没有锁,他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木盒里面,放着一本泛黄的小册子,还有一张黑白照片。
小册子的封面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的纸页,上面用毛笔写着“落马村记”四个字。林缚翻开小册子,里面记录的是落马村的历史,还有一些关于古碑的事情。
根据小册子的记载,落马村始建于清朝末年,村里的人都是当年躲避战乱的难民。村头的古碑,是建村时就存在的,据说是一位云游的道士所立,用来镇压村里的邪祟。道士临走时留下遗言,说古碑上的符文能镇压邪祟百年,百年之后,符文的力量会逐渐减弱,需要用“至阳之物”重新激活,否则被镇压的邪祟就会出来祸害人间。
小册子还提到,古碑镇压的邪祟,名叫“黑影”,是一种无形无质的怪物,以人的魂魄为食。当年建村时,村里经常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踪,就是被“黑影”吃掉了魂魄。那位道士路过,用古碑镇压了“黑影”,并留下了激活符文的方法。
看到这里,林缚的心里一动。激活符文的方法,会不会和加固黑风口封印的方法一样,需要用“至阳之物”?
他继续往下看,果然,小册子上记载的激活方法,与王大爷所说的加固封印的方法大同小异,需要用处男的精血、正午的阳光精华或者刚出生婴儿的脐带血,在月圆之夜,将“至阳之物”涂抹在古碑的符文上,再念动道士留下的咒语,就能重新激活符文,镇压邪祟百年。
而那张黑白照片,上面是一群穿着民国时期服装的人,站在古碑前合影。照片上共有十几个人,其中一个人引起了林缚的注意——那是一个穿着道袍的老人,手里拿着一把拂尘,眼神凌厉,正是小册子中提到的那位云游道士。而在道士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眉眼间竟然与陈守义有几分相似。
“难道这位道士,和陈守义有什么渊源?”林缚心里嘀咕道。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震动从地面传来,村头的古碑发出一阵“咔嚓咔嚓”的声响,那道裂痕再次扩大了一些。雾气中,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低语声,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让人头皮发麻。
林缚知道,时间不多了。古碑的裂痕越来越大,被镇压的“黑影”随时都可能出来。他必须尽快找到“至阳之物”,在月圆之夜重新激活古碑的符文。
他收起小册子和照片,转身朝着村外走去。他要回到李家坳,和村民们商量对策。同时,他还要弄清楚,那位云游道士和陈守义到底是什么关系,或许从他们身上,能找到更多关于古碑和“黑影”的秘密。
雾气越来越浓,落马村的轮廓渐渐被雾气笼罩,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吞噬了所有的生机。而村头的古碑,在雾气中显得格外阴森,像是一个沉默的巨兽,等待着猎物的靠近。
林缚的脚步坚定,心里却充满了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