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的阴云终于化作瓢泼大雨,光绪二十七年的这场秋雨,下得又急又密,砸在瑞宝阁的青石板上,溅起层层水花,像是无数只无形的手,在地面上胡乱抓挠。青灯笼被雨水打湿,昏黄的光线变得更加微弱,在雨幕中摇曳不定,照得店铺门口的影子忽明忽暗,诡谲异常。
沈砚正坐在柜台后擦拭叔父留下的黑莲玉佩,玉佩上的纹路被雨水浸润后,显得愈发清晰,那朵含苞待放的黑莲,像是要从玉佩中挣脱出来,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突然,一阵悠扬的笛声穿透雨幕,传入瑞宝阁。
笛声很轻,带着一丝凄婉,像是杜鹃泣血,又像是孤雁哀鸣,听得人心里发酸。可仔细一听,却能发现笛声里藏着一股淡淡的阴寒之气,随着音符的流转,慢慢侵入骨髓,让人不寒而栗。
沈砚的动作一顿,眉头微微皱起。这笛声不对劲,不像是寻常的乐曲,更像是某种引魂的调子。他放下玉佩,起身走到门口,推开半扇门板。
雨幕中,一个少年站在街对面的屋檐下,手里拿着一支竹笛,正在吹奏。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破旧的粗布衣裳,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脸色苍白得像纸。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睛上蒙着一块黑布,显然是个盲眼人。
少年的手指纤细,按在竹笛上,动作娴熟,可他的表情却很空洞,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只是机械地吹奏着。笛声随着雨水飘来,越来越清晰,瑞宝阁里的阴寒之气也变得越来越浓郁,柜台后的桃木剑微微颤动,发出轻微的嗡鸣。
沈砚盯着少年手中的竹笛,瞳孔骤然收缩。那竹笛是深褐色的,表面光滑,像是被人常年摩挲过,可在竹笛的笛身靠近吹口的位置,赫然刻着一个小小的黑莲标记!
又是黑莲!
沈砚心里一沉,推开门,撑着一把油纸伞,走进雨幕中。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噼啪”的声响,与悠扬的笛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韵律。
“少年郎,”沈砚走到少年面前,声音温和,“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在这里吹笛?”
笛声戛然而止。少年微微侧过头,蒙着黑布的眼睛对着沈砚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茫然:“你是谁?”
“我是瑞宝阁的掌柜,沈砚。”沈砚说道,“你的笛子,很特别。”
少年的手紧紧攥着竹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师父说,只要我一直吹这笛子,就能找到他。”
“你师父是谁?他去哪里了?”沈砚问道。
少年的眼圈红了,声音带着哽咽:“我师父叫清风道长,是个道士。半年前,他带着我云游四方,来到天津卫。可没想到,我们在城外的破庙里遇到了一群黑衣人,那些人身上都纹着一朵黑色的莲花。他们抢走了师父的一件东西,还把师父带走了。临走前,师父把这支竹笛交给我,让我一直吹,说会有人来帮我。”
黑莲纹身!沈砚的心脏猛地一跳。看来,少年口中的黑衣人,就是那个神秘的黑莲组织!叔父的失踪,苏婉娘的摄魂镜,还有现在的竹笛,都和这个组织有关。
“你师父被带走后,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沈砚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有。自从我开始吹这支笛子,就经常能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像是个女人的声音,一直在哭,说她好冷,好孤独。而且,每次我吹笛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会变得很奇怪。前几天,我在街角吹笛,一个路过的大叔突然发疯似的打人,嘴里还喊着‘别过来,别过来’,后来被官府的人带走了。还有一个大婶,听完我的笛声后,就一直哭,说她对不起自己的孩子,然后就跳进河里了,幸好被人救了上来。”
沈砚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他能感觉到,这支竹笛里藏着一股强大的怨念,比之前的摄魂镜还要恐怖。这怨念能够影响人的心智,勾起人内心深处的痛苦和愧疚,让人陷入疯狂。
“你的笛子,能不能让我看看?”沈砚问道。
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竹笛递给了沈砚。沈砚接过竹笛,指尖刚一触碰,就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爬上来,比摄魂镜的阴寒还要霸道。竹笛的表面光滑冰凉,像是握着一块寒冰,笛身的黑莲标记微微发烫,像是有生命一般。
他凑近竹笛,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霉味扑面而来。他仔细观察竹笛的吹口,发现吹口处有一丝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这支笛子,叫噬魂笛。”沈砚的声音低沉,“它是用枉死女子的骨头混合竹子制成的,笛身里藏着女子的怨念,能够吸食人的魂魄,勾起人内心的阴暗面,让人陷入疯狂。你师父应该是想用这支笛子引出黑莲组织的人,可没想到,反而被他们带走了。”
少年的身体剧烈颤抖:“那……那我师父还活着吗?他会不会也被这笛子害了?”
“不好说。”沈砚说道,“黑莲组织一直在收集带有黑莲标记的阴货,你师父手里的东西,应该也是一件重要的阴货。他们暂时不会伤害你师父,但时间久了,就不好说了。”
他看着少年,心里有些不忍。一个盲眼少年,拿着如此邪性的竹笛,独自在这乱世中寻找师父,实在是太危险了。
“少年郎,你叫什么名字?”沈砚问道。
“我叫阿墨。”少年说道。
“阿墨,”沈砚说道,“这笛子邪性得很,你再拿着它,迟早会被里面的怨念反噬。不如把它当给我,我帮你寻找你师父的下落。”
阿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可是,师父说,只有一直吹这笛子,才能找到他。”
“你师父是怕你遇到危险,才这么说的。”沈砚说道,“黑莲组织的人很狡猾,他们不会轻易现身。只有我拿着这支笛子,才能引出他们。而且,我也在找这个组织,他们和我叔父的失踪有关。”
阿墨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这笛子,我当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如果你找到我师父,一定要告诉我。”
“我答应你。”沈砚说道。
两人回到瑞宝阁,沈砚让伙计给阿墨找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又端来一碗热姜汤。阿墨喝了姜汤,脸色稍微好了一些。
沈砚拿出当票,写下:“光绪二十七年,收噬魂笛一支,当主:阿墨,赎期:无,注:黑莲为记,怨念噬魂,引魂寻师。”
写完,他把当票递给阿墨,又拿出五十两银子:“这些钱你拿着,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好好照顾自己。我一有你师父的消息,就会立刻通知你。”
阿墨接过当票和银子,对着沈砚深深鞠了一躬:“多谢沈掌柜。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沈砚笑了笑:“不用客气。你先在这里住几天,等雨停了再走。外面不安全,尤其是你一个盲眼少年。”
阿墨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沈砚拿着噬魂笛,走进密室。密室里的阴寒之气因为噬魂笛的到来,变得更加浓郁,桃木梳、绣花鞋、摄魂镜都微微颤动,像是在害怕这噬魂笛的怨念。
他把噬魂笛放在桌子上,点燃三炷香,插在香炉里。然后,他拿出叔父的黑莲玉佩,放在噬魂笛旁边。当玉佩碰到噬魂笛的瞬间,噬魂笛突然发出一阵尖锐的笛声,像是女子的尖叫,密室里的油灯剧烈晃动,差点熄灭。
沈砚皱了皱眉,拿起噬魂笛,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下。
笛声悠扬,带着一股凄婉的调子,瞬间传遍整个密室。随着笛声的响起,密室里的阴寒之气变得更加浓郁,桃木梳上的缠枝莲纹微微蠕动,绣花鞋里传来“哒哒哒”的走路声,摄魂镜的镜面变得光亮,映出苏婉娘的虚影。
更诡异的是,噬魂笛的笛身开始微微颤动,笛身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哭泣声,声音凄厉婉转,听得人头皮发麻。
“是谁在哭?”沈砚的声音平静,“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里面。”
哭泣声戛然而止。片刻后,一个女子的虚影从噬魂笛里飘了出来。女子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长发披肩,脸色苍白如纸,眼睛里充满了哀怨和痛苦。她的身影虚幻透明,像是随时都会消散。
“你是谁?为什么会藏在这笛子里面?”沈砚问道。
女子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轻柔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我叫莲心,是乾隆年间的一名绣女。我和一位书生相恋,可书生为了功名,抛弃了我,娶了吏部尚书的女儿。我悲愤交加,在绣房里上吊自尽,死后,我的骨头被一个道士拿走,制成了这支噬魂笛。”
“那个道士,就是清风道长的师父。”莲心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他说,我的怨念太强,留在世上会害人,不如制成笛子,用笛声超度我的亡魂。可没想到,这笛子反而成了害人的利器,被黑莲组织的人盯上了。”
“黑莲组织的人,为什么要抢这支笛子?”沈砚问道。
“因为这支笛子,能够唤醒阴货里的怨念,让阴货变得更加强大。”莲心说道,“黑莲组织一直在收集阴货,他们想要用阴货的怨念,打开冥界的大门,释放里面的厉鬼,掌控生死轮回。”
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打开冥界大门?掌控生死轮回?”
“没错。”莲心说道,“黑莲组织的首领,是一个活了上千年的怪物,他靠着吸食阴货的怨念维持生命。他想要打开冥界大门,释放厉鬼,让整个世界陷入混乱,然后他就能趁机掌控一切。”
“你师父清风道长,知道这个秘密,所以他一直暗中调查黑莲组织,想要阻止他们。可没想到,还是被他们发现了。”莲心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黑莲组织的人抢走了他手里的‘引魂灯’,那是打开冥界大门的钥匙之一。现在,他们又得到了噬魂笛,打开冥界大门的计划,就差最后一步了。”
引魂灯?沈砚心里一动。他想起叔父的账本里,有一页记载着:“光绪二十年,收引魂灯一盏,当主:清风道长,赎期:三年,注:黑莲为引,冥界钥匙,慎存!”
原来,引魂灯是叔父当年从清风道长手里收来的阴货!叔父的失踪,肯定和引魂灯有关!黑莲组织的人,为了得到引魂灯,才绑架了叔父!
“引魂灯现在在哪里?”沈砚急切地问道。
“我不知道。”莲心摇了摇头,“清风道长把引魂灯当给了你叔父之后,就一直没有赎回。黑莲组织的人找不到引魂灯,就把清风道长带走了,想要逼他说出引魂灯的下落。”
沈砚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引魂灯,救出清风道长和叔父,阻止黑莲组织的阴谋。否则,一旦冥界大门被打开,整个世界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莲心,”沈砚说道,“你愿意帮我吗?帮我找到引魂灯,阻止黑莲组织的阴谋。”
莲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我只是一缕孤魂,能力有限。而且,这噬魂笛里的怨念太强,我随时都可能被反噬。”
“我会想办法化解你的怨念,让你安心投胎。”沈砚说道,“只要你帮我,我一定满足你的愿望。”
莲心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我帮你。噬魂笛能够感应到其他阴货的气息,引魂灯也是一件阴货,我们可以用噬魂笛找到它的下落。”
沈砚松了一口气:“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不行。”莲心摇了摇头,“现在外面雨太大,阴气太重,黑莲组织的人可能在附近埋伏。而且,你身上的阳气太弱,还不足以驾驭噬魂笛的怨念。我们需要等到明天天亮,阳气最盛的时候,再出发。”
沈砚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他把噬魂笛放进一个特制的木盒里,木盒内壁贴着黄符纸,能够暂时压制住里面的怨念。然后,他走出密室,来到外堂。
阿墨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摩挲着沈砚给他的银子,脸上带着一丝担忧。看到沈砚出来,他连忙站起来:“沈掌柜,怎么样了?找到我师父的线索了吗?”
“有一些线索了。”沈砚说道,“明天天亮后,我们就出发去找你师父。你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阿墨点了点头,又坐了下来。
沈砚走到柜台后,拿起叔父的账本,仔细翻阅着。他想要找到更多关于引魂灯和黑莲组织的线索。翻着翻着,他在账本的最后一页,发现了一行用朱砂写的字迹,像是叔父临终前写下的:“黑莲巢穴,藏于城西乱葬岗下,引魂灯在瑞宝阁密室的暗格中,阴货归位,万劫不复。”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跳。城西乱葬岗下!原来,黑莲组织的巢穴就在那里!而引魂灯,竟然一直藏在瑞宝阁的密室里!
他想起密室里那张铺着黑布的桌子,桌子的下面,确实有一个不起眼的暗格。之前他一直没有在意,没想到,引魂灯竟然就藏在那里!
叔父之所以写下这行字,肯定是怕自己遭遇不测,想要提醒他。而“阴货归位,万劫不复”这八个字,应该是在警告他,不要让黑莲组织的人得到所有的阴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沈砚握紧了账本,眼神变得更加坚定。他知道,一场大战即将来临。黑莲组织的巢穴、引魂灯、清风道长、叔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城西乱葬岗。
明天天亮后,他就要带着噬魂笛和引魂灯,前往乱葬岗,揭开黑莲组织的阴谋,救出叔父和清风道长。
雨还在下,瑞宝阁的青灯笼在雨幕中摇曳,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着最后的铺垫。而沈砚,正坐在柜台后,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着天亮的那一刻。
他知道,这一战,不仅关乎他自己的命运,更关乎整个世界的安危。他不能输,也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