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青溪村半年后,苏珩辗转到了江南,在苏州府的一条巷子里开了家小小的书铺,取名“忘忧斋”。书铺不大,只卖些普通的经史子集,偶尔也收些旧书,日子过得平淡而安稳。
他以为,青溪村的噩梦已经过去了,那些诡异的经历,只会成为他记忆里一段不愿提起的往事。可他没想到,有些东西,一旦沾上,就再也甩不掉了。
这年冬,苏州府下了一场大雪,鹅毛般的雪花飘了三天三夜,把整个苏州城裹成了一片雪白。雪停的那天夜里,苏珩正在书铺里整理书籍,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咚、咚、咚。”
敲门声很轻,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苏珩抬头看了看窗外,已经是三更天了,街上空无一人,只有雪地上印着淡淡的月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买书?
“谁啊?”苏珩随口问了一句。
门外没有回应,敲门声却依旧响起,“咚、咚、咚”,节奏均匀,像是在催促。
苏珩心里有些发毛,他想起了青溪村的经历,不敢大意。他拿起墙角的一根木棍,慢慢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头戴斗笠,斗笠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他的手里抱着一个沉重的木箱,木箱上盖着一块黑布,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请问,你有什么事?”苏珩警惕地问。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有几本旧书,想卖给先生。”
“现在已经很晚了,明天再来吧。”苏珩说。
“这些书,只能在夜里卖。”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语气,“先生若是不收,我就只能去别家了。”
苏珩犹豫了。他开书铺这么久,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三更半夜来卖书,还说只能在夜里卖。可他心里又有些好奇,什么样的书,只能在夜里卖?
“你先说说,是什么书?”苏珩问。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把怀里的木箱往门口挪了挪,黑布滑落了一角,露出里面的书脊。苏珩借着月光看过去,只见书脊上写着三个熟悉的字——《冥纸录》。
苏珩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还会再遇到《冥纸录》!
“你走吧,我不收。”苏珩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想关上大门,却发现门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推不动。
男人抬起头,斗笠的帽檐微微抬起,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先生,你真的不收?这可是孤本,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我说了,我不收!”苏珩握紧了手里的木棍,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深。
男人笑了笑,笑声低沉而诡异:“先生,你以为你能躲开吗?《冥纸录》选中的人,从来都躲不掉。青溪村的柳彦,还有你,都是一样。”
苏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个男人,竟然知道青溪村的事,知道柳彦!他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苏珩厉声问。
“我是谁不重要。”男人的声音依旧低沉,“重要的是,你必须收下这本书,完成柳彦没完成的事,修复它。”
“我不会修复的!”苏珩说,“那本书是邪书,会害人!”
“害人?”男人笑了起来,“《冥纸录》不是邪书,它是通往永生的钥匙。只要修复它,就能获得永恒的生命,成为冥纸的主人,掌控生死。”
“你胡说!”苏珩想起了柳彦的日记,想起了青溪村那些变成纸人的村民,“它只会让人失去魂魄,变成行尸走肉!”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找到正确的修复方法。”男人说,“柳彦太蠢,只知道用自己的魂魄喂养它,却不知道,真正的修复方法,是用别人的魂魄。”
苏珩听得毛骨悚然,这个男人的想法,简直太疯狂了!
“你走吧,我不会帮你的。”苏珩说,他用力推着大门,想要把男人挡在外面。
可男人的力气很大,他轻轻一推,大门就被推开了。男人走进书铺,把木箱放在地上,黑布完全滑落,露出里面的《冥纸录》。
这册《冥纸录》,比苏珩在青溪村看到的那半册要完整得多,只剩下最后几页没有修复。纸页依旧是龙脑纸,透着微凉的温润感,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都是些关于如何用他人魂魄修复古籍的记载,用词诡异而血腥。
“先生,好好考虑一下。”男人说,“三天后,我会再来。如果你同意修复,我会给你足够的‘养料’;如果你不同意,那么,你就会成为最上等的‘养料’。”
男人说完,转身走出了书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苏珩看着地上的《冥纸录》,心里充满了恐惧和纠结。他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他不同意,自己很可能会像柳彦一样,死在这个男人手里。
可如果他同意,就意味着要牺牲别人的魂魄,成为和陈管家一样的恶魔。他该怎么办?
接下来的三天,苏珩坐立不安。他想把《冥纸录》烧掉,可每次点燃火柴,火柴都会莫名其妙地熄灭;他想把它扔掉,可不管扔到哪里,它都会自动回到书铺里。他知道,这本书已经和他绑定了,除非他完成修复,或者死去,否则永远也摆脱不了它。
第三天夜里,那个穿黑长袍的男人准时来了。
“先生,考虑得怎么样了?”男人依旧戴着斗笠,看不清脸。
苏珩看着他,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他不能成为恶魔,也不能就这样死去。他要找到这个男人的弱点,彻底销毁《冥纸录》。
“我同意修复。”苏珩说,“但我需要你提供‘养料’,而且,我要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男人笑了笑:“很好。‘养料’我会给你,至于我的身份,等你修复完最后一页,自然会知道。”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人,递给苏珩:“这是第一个‘养料’,把它的魂魄抽出来,融入《冥纸录》里,就能修复其中一页。”
苏珩接过小纸人,纸人的手感和青溪村的纸人一样,冰凉而僵硬,墨点的眼睛里透着诡异的光。他知道,这个纸人里,禁锢着一个人的魂魄。
“怎么抽?”苏珩问。
“很简单。”男人说,“用你的血,滴在纸人的额头上,念出《冥纸录》里的咒语,魂魄就会自动出来。”
苏珩拿着纸人,心里充满了挣扎。他不想伤害无辜的人,可他又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你不抽,这个魂魄也会慢慢消散,到时候,你还是要找下一个‘养料’。”男人的声音像是在蛊惑,“与其让它白白消散,不如用它来完成修复,这也是它的宿命。”
苏珩咬了咬牙,他知道,这个男人说的是对的。他拿起桌上的剪刀,朝着自己的手指划去,鲜血滴在纸人的额头上。他翻开《冥纸录》,找到那段诡异的咒语,低声念了起来。
咒语刚念完,纸人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墨点的眼睛里流出两行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接着,纸人慢慢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缕淡淡的白烟,飘进了《冥纸录》里。
《冥纸录》的纸页上,那空白的一页,渐渐出现了字迹,墨色乌黑,像是用鲜血写的。苏珩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力量从古籍里传来,进入了他的身体,让他觉得精神一振。
“很好。”男人满意地笑了,“明天,我会给你带来下一个‘养料’。记住,不要试图耍花样,否则,后果自负。”
男人说完,转身离开了。苏珩看着《冥纸录》上新增的字迹,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恐惧。他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