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原路返回,越往下走,空气越阴冷,阳光也渐渐被云层遮住。当他们走到山脚时,青雾再次出现了,依旧是那种凝滞的青灰色,带着淡淡的腥甜。
青雾村就藏在雾中,和他们离开时一样,静得诡异。只是这一次,村里没有了无面人的嘶吼,也没有了暗红色的雾,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小心点。”沈砚拉住苏凝的手,轻声说道。
苏凝点了点头,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村子。村里的无面人依旧在四处走动,他们的动作依旧僵硬,脸上依旧是一片青灰色的空白。他们看到沈砚和苏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自顾自地走着,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一样。
“他们好像……不认识我们了?”苏凝轻声说道。
沈砚皱了皱眉:“或许是雾的变化,让他们忘记了之前的事情。不管怎么样,我们先找到那个穿红鞋的小女孩。”
两人在村里四处寻找,可找了很久,都没有看到小女孩的身影。村里的无面人越来越多,他们聚集在街道上、庭院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她会在哪里呢?”苏凝有些着急。
沈砚思索着:“她之前总是在苏姑娘家的庭院外出现,或许她和苏姑娘家有什么联系。我们再回你家看看。”
两人回到苏凝家,庭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沈砚走进西厢房,也就是他之前住的房间,发现书桌上的那张淡青色宣纸还在,上面画的无面人,脸上的五官轮廓已经变得非常清晰,和他记忆中熟悉的人一模一样。
“你看这个。”沈砚指着宣纸说道。
苏凝走过去,看着宣纸上的画,脸色忽然变了:“这些人的五官……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见过?”沈砚有些惊讶。
苏凝点了点头:“我小时候,在村里的祠堂里,见过一幅古画,上面画的就是这些人,和你画里的一模一样。祠堂里的老人们说,那些是村里的祖先。”
“祖先?”沈砚心中一动,“祠堂在哪里?我们去看看。”
苏凝领着沈砚,朝着村子的中心走去。村子的中心,有一座古老的祠堂,祠堂的大门紧闭着,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铜锁。祠堂的墙壁上,爬满了墨绿色的苔藓,墙角长着和苏凝裙摆上一样的白花,青黑的边缘在青雾中显得格外诡异。
“就是这里了。”苏凝说道,“村里的人很少来这里,只有每年的祭祀日,才会有人打开祠堂的门。”
沈砚走到门前,仔细观察着铜锁。铜锁上锈迹斑斑,看起来已经很多年没有打开过了。“我们得进去看看。”他说道。
沈砚用力拉了拉铜锁,铜锁纹丝不动。他四处看了看,捡起一块石头,朝着铜锁砸去。“哐当”一声,铜锁被砸开了,掉落在地上。
沈砚推开祠堂的大门,一股浓郁的腥甜气味扑面而来,比村里其他地方的气味要浓烈得多。祠堂里很昏暗,阳光透过窗户上的破洞,照进几缕微光,照亮了祠堂里的景象。
祠堂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供桌,供桌上摆满了祭品——水果、糕点、肉类,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草药。供桌后面,是一排牌位,牌位上没有名字,只有一片青灰色的空白,和无面人的脸一模一样。
牌位的上方,挂着一幅巨大的古画,画的正是青雾村的全景,和沈砚在苏凝家墙上看到的那幅画一模一样。画中的村民,脸上也没有五官,只有一片青灰色的空白。
“你看,就是这幅画。”苏凝指着古画说道。
沈砚走到古画前,仔细观察着。画的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落款,字迹模糊,像是被雾侵蚀过一样。他凑近了看,勉强认出了两个字——“雾主”。
“雾主?”沈砚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苏凝也凑了过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村里的老人们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名字。”
沈砚继续观察着古画,忽然发现,画的左下角,有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穿着红色的绣花鞋,梳着双丫髻,正是那个穿红鞋的小女孩!她站在雾中,背对着画面,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哭。
“是她!”沈砚指着那个红色身影说道。
苏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她怎么会在画里?”
沈砚没有说话,他仔细看着画中的小女孩,忽然发现,小女孩的脚下,有一个小小的符号,像是一个扭曲的“雾”字。他再看供桌,供桌的桌面下,也刻着同样的符号。
“这个符号,一定有什么意义。”沈砚说道。
他走到供桌前,仔细观察着那个符号。符号是用某种黑色的颜料刻上去的,颜料已经干涸,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腥甜气味。他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个符号,却被苏凝拦住了:“公子小心,不知道这个符号有没有危险。”
沈砚点了点头,收回了手。他四处打量着祠堂,忽然注意到祠堂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地窖入口,被一块石板盖住了。石板上,也刻着那个扭曲的“雾”字。
“那里有个地窖。”沈砚指着地窖入口说道。
两人走到地窖入口前,合力掀开了石板。石板下面,是一段陡峭的台阶,通向黑暗的深处。一股更加浓郁的腥甜气味从地窖里飘了出来,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腐臭味。
“我们下去看看。”沈砚说道。
苏凝有些犹豫:“下面会不会很危险?”
“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半途而废。”沈砚看着她,“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沈砚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照亮了台阶。两人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台阶很湿滑,长满了青苔,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
地窖里很宽敞,弥漫着浓郁的腥甜气味和腐臭味。火折子的光芒有限,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小片区域。沈砚四处打量着,发现地窖里摆放着很多大大小小的陶罐,陶罐上也刻着那个扭曲的“雾”字。
“这些陶罐里装的是什么?”苏凝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
沈砚走到一个陶罐前,掀开了罐口的盖子。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他用火光照了照,只见陶罐里装着一些暗红色的液体,液体里漂浮着一些碎肉和毛发,看起来像是……人的残骸。
苏凝吓得捂住了嘴,差点吐了出来:“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砚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他又掀开了几个陶罐的盖子,里面装的都是同样的东西。“这里……像是一个祭坛。”他说道,“这些陶罐里的东西,可能是用来祭祀的祭品。”
“祭祀什么?祭祀那个‘雾主’吗?”苏凝问道。
沈砚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他继续往前走,忽然发现地窖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石台,石台上摆放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正是那个小女孩穿的那双!鞋面上的鸳鸯戏水图案依旧清晰,只是上面沾着的暗红色污渍,看起来像是干涸的血迹。
石台上,还放着一本破旧的古籍,书页已经泛黄,边缘有些破损。沈砚拿起古籍,用火光照着,只见书页上写着一些古老的文字,像是篆书,又像是某种符咒。
“你认识这些字吗?”沈砚问道。
苏凝凑了过来,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不认识。这些字太古老了,村里的老人们也没有人认识。”
沈砚翻看着古籍,忽然发现其中一页上,画着一个复杂的阵法,阵法的中心,正是那个扭曲的“雾”字。阵法的周围,画着很多无面人,他们朝着阵法中心跪拜着,像是在祭祀。阵法的上方,画着一片青灰色的雾,雾中隐约浮现出一张巨大的人脸,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
“这一定就是‘雾主’了。”沈砚说道,“看来,村里的人一直在祭祀这个‘雾主’,而那些陶罐里的东西,就是祭祀用的祭品。”
就在这时,地窖里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啜泣声,和那个小女孩的哭声一模一样。沈砚和苏凝同时看向石台,只见石台上的那双红色绣花鞋,竟然慢慢漂浮了起来,鞋尖朝着他们的方向,像是有人穿着它在走路。
“谁?”沈砚大喝一声,握紧了手中的火折子。
啜泣声越来越近,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正是那个穿红鞋的小女孩。她依旧是青灰色的脸,没有五官,肩膀微微颤抖,啜泣声正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
“是你。”沈砚轻声说道。
小女孩没有回答,只是慢慢走到石台前,拿起了那双红色绣花鞋,穿在了自己的脚上。然后,她转过身,朝着沈砚和苏凝的方向“望”来。
“你到底是谁?”沈砚问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村里的人都怕你?”
小女孩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慢慢抬起手,指向了古籍。沈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古籍的最后一页,画着一个小女孩的画像,和眼前的小女孩一模一样。画像的旁边,写着几行小字,虽然模糊,但沈砚勉强认出了几个字——“雾女”、“祭品”、“永生”。
“雾女?祭品?永生?”沈砚喃喃自语,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难道你就是‘雾主’?或者说,你是‘雾主’的祭品,用来换取村里人的永生?”
小女孩的啜泣声停了。过了片刻,她缓缓点了点头,像是在回答沈砚的问题。
“那村里的人为什么会变成无面人?”苏凝问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小女孩没有回答,只是慢慢转身,朝着地窖深处走去。沈砚和苏凝对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地窖的深处,有一个小小的石门,石门上也刻着那个扭曲的“雾”字。小女孩推开石门,走了进去。沈砚和苏凝也跟着走了进去,只见石门后面,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洞穴的顶部,布满了发光的苔藓,照亮了整个洞穴。
洞穴的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水池,水池里的水是青灰色的,散发着浓郁的腥甜气味。水池的中央,漂浮着一片巨大的荷叶,荷叶上,坐着一个青灰色的身影,像是一个巨大的软体动物,没有四肢,只有一个椭圆形的身体,身体上布满了细小的触手,触手上沾着暗红色的液体。
那个身影的“头部”,是一片青灰色的空白,没有五官,和无面人的脸一模一样。
“这就是……雾主?”沈砚吓得浑身发抖。
小女孩走到水池边,朝着那个巨大的身影跪拜下去。那个巨大的身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身体微微蠕动了一下,细小的触手朝着小女孩伸了过来。
就在这时,古籍从沈砚的手中掉落在地,书页被风吹得翻开,最后一页的小字,在发光苔藓的照耀下,变得清晰起来:
“青雾之主,以血为食,以魂为引。百年一祭,献雾女之魂,可保一村永生。然,永生者,失其面,忘其忆,为雾主之傀儡,永困青雾之中,不得解脱。”
沈砚和苏凝都明白了。原来,青雾村的村民,为了追求永生,与雾主做了交易。他们每百年,就要献祭一个“雾女”,也就是穿红鞋的小女孩,用她的灵魂,换取雾主的力量,让自己获得永生。可这种永生,却是以失去五官和记忆为代价,变成雾主的傀儡,永远被困在青雾村里。
而苏凝,之所以长着五官,不是因为她是仙人转世,而是因为她是下一个雾女,是百年一祭的祭品!村里的人之所以对她好,是因为他们需要保护好祭品,直到祭祀之日的到来。
“原来……我是祭品。”苏凝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绝望。
那个巨大的雾主,似乎察觉到了沈砚和苏凝的存在,身体剧烈地蠕动起来,细小的触手朝着他们伸了过来,带着浓郁的腥甜气味。
“快走!”沈砚拉住苏凝的手,转身就跑。
小女孩抬起头,朝着他们的方向“望”来,青灰色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悲伤。她忽然起身,朝着雾主扑了过去,小小的身体,撞在了雾主的身上。
雾主发出一阵尖锐的嘶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细小的触手疯狂地挥舞着,将小女孩缠绕了起来。小女孩的身体,在触手的缠绕下,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青灰色的雾气,融入了雾主的身体里。
“不要!”苏凝大喊一声,想要冲回去,却被沈砚死死拉住。
“我们救不了她!”沈砚说道,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们再不走,就都要变成祭品了!”
沈砚拉着苏凝,朝着洞穴外跑去。雾主的嘶吼声在身后响起,越来越近,青灰色的雾气也朝着他们涌了过来,沾在身上,像是被冰锥刺了一样疼。
他们跑出洞穴,跑出地窖,跑出祠堂,朝着村外跑去。村里的无面人,像是被雾主的嘶吼声激怒了,纷纷朝着他们扑了过来。沈砚和苏凝奋力地奔跑着,躲避着无面人的追击。
就在他们快要跑出村口的时候,苏凝忽然停了下来。她看着自己的手,脸上的青灰色纹路已经蔓延到了脸颊中央。“我跑不动了。”她说道,声音带着一丝绝望,“雾已经开始吞噬我了。”
沈砚看着她,心中充满了不舍和痛苦:“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们一起走!”
“没用的。”苏凝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我是下一个祭品,雾主不会放过我的。沈公子,你快走吧,带着真相出去,让外面的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不要让更多的人,变成无面人。”
她推开沈砚的手,转身朝着无面人扑了过去:“快走!”
沈砚看着苏凝的身影,被无面人包围,心中像是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苏凝是为了让他逃走,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他咬了咬牙,转身朝着村外跑去,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跑出了青雾村,跑出了青雾的范围,阳光再次照在他的身上,温暖而刺眼。他回头望去,青雾村已经被青雾笼罩,再也看不到任何身影。苏凝的笑容,无面人的诡异,雾主的恐怖,小女孩的哭泣,都化作了噩梦,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沈砚一路狂奔,终于走出了山脉,来到了一个小镇。他找到了当地的官府,向他们讲述了青雾村的事情,可官府的人根本不相信他,还以为他是疯了。
沈砚没有放弃,他开始四处奔走,向人们讲述青雾村的诡异景象,展示他画的那些无面人的画作。可大多数人都把他当成了疯子,只有少数人,相信了他的话,却也不敢轻易涉足那片山脉。
几年后,沈砚回到了江南。他的脸上,青灰色的纹路已经蔓延到了额头,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下了青雾村的故事,画下了那些诡异的景象,希望有一天,能有人解开青雾村的诅咒。
临死前,沈砚看着窗外的江南烟雨,想起了苏凝,想起了那个穿红鞋的小女孩。他不知道,青雾村的诅咒,是否还在继续,是否还有更多的人,会被困在那片青雾之中,变成无面人,永远失去自己的脸和记忆。
他只知道,那片青雾,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噩梦,永远地缠绕着他,也缠绕着所有进入过青雾村的人。而那个穿红鞋的小女孩,那个作为祭品的雾女,她的哭泣声,将会永远回荡在青雾之中,提醒着人们,永生的代价,是多么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