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离开后,房间里他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气息,仿佛还未散尽萦绕在我的鼻尖。我躺在床上,柔软的被褥包裹着身体,却无法带来丝毫睡意。脑海里像放映着一部循环播放的电影,一帧一帧,全是他今晚的身影。
他笨拙地为我戴上戒指时,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的星光;他轻抚我额头时,指尖传来的滚烫温度;他承诺会保护我时,声音里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一切,都像一枚枚滚烫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上。
我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试图用柔软的棉絮隔绝这些纷乱的思绪。可越是压抑,那些画面就越是清晰。张扬那张狰狞的脸,和小夜温柔的眉眼,在我的脑海中交替出现,形成一种尖锐而痛苦的撕裂感。
就在这时,我隐约听见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压抑的、模糊的交谈。声音很低,像是在刻意控制着音量,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捕捉到几个冰冷的、断断续续的音节。那声音里似乎蕴含着一股即将喷发的怒火,与刚才在我房间里的小夜判若两人。
我的心不由得一紧,是小夜吗?他在和谁说话?
我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想要听得更真切一些。但很快,那声音就随着脚步声一同远去了,走廊重归死寂。我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被窗外月光投射出的、模糊不清的影子。一种莫名的不安,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上了我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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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磷枭轻轻带上沈璃的房门,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屋内的梦境。门锁“咔哒”一声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内,是他小心翼翼想要守护的一方净土;门外,是他主宰的、充斥着血腥与阴谋的黑暗王国。
他背对着那扇门,在原地站了许久。方才在她面前刻意收敛的所有锋芒,此刻尽数回到了他的身上。那张温柔含笑的脸庞瞬间冰封取而代之的是淬了寒冰的冷峻。走廊的灯光惨白而冰冷,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地上,像一头蛰伏的、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猛兽。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的,是沈璃在他怀里时那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那份恐惧,像一根最尖锐的毒刺,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他为之构建的、脆弱的安宁,被张扬那个蠢货轻而易举地撕碎了。
怒火,如同白磷遇氧,在他的胸腔里无声地剧烈燃烧起来,几乎要焚尽他所有的理智。他强迫自己转身,迈出脚步,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踩在刀刃上。刚走几步,便看到萧何从走廊另一头快步走来。
夜磷枭几乎是立刻抬手,竖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萧何立刻会意,放缓了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默契地走到了远离房间的楼梯间。这里空旷无人,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灰尘与金属的味道。夜磷枭一踏入这片空间,就再也无法压抑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暴戾。他猛地转身,一拳砸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张扬那边...任务安排得怎么样?”他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压抑着雷霆万钧的怒火。拳头在身侧又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白色,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盘虬的树根。
萧何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了然,恭敬地回答:“老大,老三那边我已经让他尽快出发了。
“尽快?”夜磷枭咀嚼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不行,要现在。”
他的声音冷得仿佛能让楼梯间的空气凝结成冰。只要一想到张扬看沈璃时那毫不掩饰的、充满欲望的眼神,想到他竟然敢对她动手,夜磷枭就恨不得立刻让那个人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你亲自去盯着他,带好装备,一小时内必须离开基地。他下达着不容违抗的命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那翻涌的杀意,却还是忍不住补充道:“还有,等他完成任务回来.…..给他安排连续的活儿,别让他有时间在基地里闲逛。尤其是……”
他顿住了,提到那个名字时,再冷硬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柔了些许,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珍宝:“……别让他有机会靠近璃璃。”
“好的。”萧何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就在萧何准备转身离开时,夜磷枭却突然开口:“等等……”
他叫住了萧何,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挣扎与犹豫,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内心博弈。最终,所有的克制都被那份无法遏制的怒火与担忧所吞噬。他不能忍受,不能忍受张扬在这个基地里多待一分一秒,不能忍受那个潜在的威胁,哪怕只是存在于想象中。
“算了,我亲自去。”他下了决心,声音里的寒意更甚。不亲眼看着张扬滚出他的视线,他无法安心。他要让张扬明白,有些人,是他永远不能触碰的禁忌。
“你去准备一下,”夜磷枭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迈开长腿,向张扬所在的楼层走去,步伐间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与风雷之势,“把最近最棘手的几个任务资料整理好,等他一回来就扔给他,让他连轴转。”
萧何看着夜磷枭那杀气腾腾的背影,暗自为张扬捏了一把冷汗,却也只能在心里为这位不知死活的三当家默哀。老大这团暗火,一旦为某个人燃起,便足以焚尽一切敢于靠近的飞蛾。
夜磷枭的身影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穿过层层走廊。他甚至没有乘坐电梯,而是一步两阶地踏上楼梯,那股迫不及待的怒火驱动着他,让他只想立刻、马上,将那个该死的苍蝇从他的世界里拍出去。
“砰!”
张扬的房门被他一脚踹开,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楼层都仿佛颤了三颤。房间里,张扬正赤着上身,慢条斯理地将几把匕首插进战术背心。听到巨响,他猛地回头,脸上还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但当他看清来人是夜磷枭时,那份不耐烦瞬间凝固,转为惊愕。
夜磷枭的眼神,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凛冽。他一步步走近,一米九的身高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空气都仿佛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粘稠而沉重。
“动作快点!”他声音里的寒意,让张扬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张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对上夜磷枭那双燃着幽暗火焰的桃花眼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夜磷枭,平日里那个隐藏在人群中,偶尔露面也只是淡漠疏离的老大,此刻却像一尊从地狱归来的杀神。
“别磨磨蹭蹭的,一小时内我要看到你离开基地大门。”夜磷枭死死地盯着他,心里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从窗户扔出去。一想到沈璃因为他而害怕颤抖,他语气里的杀意就愈发浓烈,“怎么,需要我亲自帮你收拾?还是说…你想今天就尝尝暗火的滋味?”
暗火”两个字,像两柄重锤,狠狠砸在张扬的心上。“不是,我就慢了一点,至于你还动用‘暗火’吗?”他脸色一白再不敢有丝毫怠慢,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装备。
夜磷枭看着他加快的动作,心中的烦躁却丝毫未减。沈璃那张苍白的小脸,那双惊恐的眼睛,在他脑海里不断回放,像是在反复凌迟他的神经。
“这次任务完成后,直接去接下一个,别回基地。”他语气强硬,不带一丝商量的余地,像是在宣判一场无期的流放。他恨不得把张扬发配到天涯海角,让他永远也无法再踏入这座基地,永远远离沈璃的世界。
“有问题吗?”他冷冷地问。
张扬的动作一僵,脸上闪过一丝屈辱和不甘,但最终还是在夜磷枭那足以杀人的目光下,低下了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没。”
“很好。”
即便如此,夜磷枭心里的那股邪火依旧没有平息。他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张扬胸前的战术背心,巨大的力道让他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再警告你一次……”夜磷枭的脸几乎贴着他的,那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纯粹的、黑暗的占有欲和警告,“离沈璃远点!”
提到那个名字时,他抓着衣领的手不自觉地收得更紧,骨节咯咯作响,像是要将自己的意志,连同警告,一同进张扬的脑子里。
“要是让我再发现你去找她……”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用一种极度危险的、仿佛在看一个死人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张扬。那眼神里的内容,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让人不寒而栗。
随后,他猛地松手,像扔一件垃圾一样将张扬推开。
“滚!”他低吼道,声音里充满了厌恶与不耐,“别让我说第三遍。”
张扬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他看着夜磷枭,眼神里是敢怒不敢言的惊惧。他飞快地扛起自己的装备包,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出了房间。
夜磷枭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一直没有动,直到确认张扬的脚步声已经消失在楼下,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股焚心的怒火,总算稍稍平息了一点。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萧何的电话。
“他已经下去了,你确保他今天必须离开。”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电话那头的萧何应了一声。
夜磷枭沉默了片刻,目光不自觉地投向我房间所在的方向,声音压得更低:“还有.…...派几个人守在沈璃门口,别让任何人靠近,除了……”
“除了我自己”——这句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还是被他咽了回去。他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这份已经失控的在意。
算了,他改口道,“你安排可靠的人就行。”
挂断电话,他没有立刻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黑暗的走廊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目光遥遥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那扇门后,是他用尽所有力量,也要护住的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