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血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绽开一朵又一朵刺目的红梅。我的视线被那抹红色牢牢攫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无法呼吸。泪水不受控制地决堤,模糊了眼前他俊朗却苍白的脸。
“都怪我,是我拖累你……”我摇着头,声音在泪水中碎裂不成形。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出来,他就不会为了保护我而受伤。
“别哭,璃璃,别哭……”他的声音喑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覆上我的脸颊,指腹粗糙,动作却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片即将碎裂的雪花,小心翼翼地揩去我滚烫的泪。他那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此刻褪去了所有平日里的伪装与算计,只剩下纯粹的心疼与慌乱,仿佛我的眼泪是滚烫的熔岩,灼伤了他的灵魂。
“这不是你的错,永远不是。”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定心丸,试图安抚我濒临崩溃的情绪。他俯下身,温热的额头轻轻抵着我的,像是在寻求一丝慰藉,又像是在给予我全部的力量。呼吸交缠间,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和更浓重的血腥气。“只要你和孩子没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内疚的闸门,更汹涌的自责席卷而来。“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听你的话,要是我等你回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我哽咽着,将脸埋进他尚算干净的肩窝,抱紧他精壮的腰身,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他的存在,才能汲取一丝安全感。
他被我的话刺得心口一阵抽痛,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不,是我不好……”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微微颤抖,泄露了他平静外表下的惊涛骇浪,“我就不该留你一个人。”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时,声音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深的恐惧:“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等我,好吗?我一定会来!”那句话的尾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只能在他怀里不住地点头,用尽全力抱紧他,任由泪水浸湿他的衣衫。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任由我哭泣,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背,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捧着我的后脑。空气中只剩下我压抑的啜泣和他沉稳的心跳。
“没事了,璃璃……没事了……”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像是在安抚我,又像是在说服他自己,说服那个刚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险些失去一切的夜磷枭。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尖锐的枪声与厮杀声渐渐平息,最终归于死寂。他知道,战斗结束了。
“我们得回去处理一下。”他轻声说,却依旧舍不得放开我,又贪恋地多抱了几秒,才缓缓松开我,眼中的温柔被一丝冰冷的锐利取代。
“嗯。”我胡乱地擦了擦眼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他牵起我的手,宽厚温热的掌心将我冰凉的手指完全包裹。他的拇指在我手背上轻轻摩挲着,那是一种确认,一种安抚,像是在确认我这块失而复得的珍宝,还完好无损地在他身边。“走吧。”他沉声说道,拉着我朝外面走去,步伐警惕而坚定,将我完全护在他的身侧。
推开沉重的大门,一股浓郁的血腥与硝烟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几欲作呕。夜色下的基地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黑岩组织的人,暗火的成员正在有条不紊地清理着战场,将尚有气息的俘虏押到一旁。张扬和林寻站在人群的最前方,身上都带着搏杀后的凛冽气息。
看到我们出来,他们立刻迎了上来。夜磷枭的目光越过他们,扫视着整个战场,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张扬……把顾岩给我带来。”
他眼中的杀意是如此浓烈,仿佛能让周围的空气都凝结成冰。他下意识地将我往自己怀里又拉了拉,似乎不想让这血腥的场面污了我的眼。
我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身体因为后怕而微微颤抖,只能紧紧靠在他的怀里,汲取着他身上唯一的热度。他感受到我的颤抖,轻轻拍着我的背,目光却像鹰隼一般,死死地盯着张扬带着顾岩走来的方向。
顾岩的模样凄惨至极,身上布满了伤口,被张扬像拖一条死狗般拽了过来,“噗通”一声扔在夜磷枭的脚边。他挣扎着抬起头,对上夜磷枭的视线,眼中还带着不甘的怨毒。
夜磷枭的视线先是落在那张狼狈不堪的脸上,眼中的恨意深不见底。随即,他的目光缓缓上移,落在我脸颊上那道被划破的、依旧渗着血丝的伤口上。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一刻,他周身的气场完全变了。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璃璃,闭上眼睛。”他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波澜,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其中又夹杂着一丝只有我能听懂的,近乎恳求的温柔。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我顺从地阖上了双眼,将整个世界都关在了眼睑之外。在他对我说话的同时,我看到他对张扬使了个眼色,张扬立刻会意,带着一脸残忍而期待的笑意,后退了几步,为他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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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磷枭看着她纤长微颤的睫毛,那份全然的信赖像一根滚烫的针,刺入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也点燃了他压抑至沸点的杀意。他眼中的温柔在沈璃闭上眼的瞬间尽数褪去,只剩下足以冻结灵魂的森寒。
他看向地上那条名为顾岩的杂碎,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让她流血了。他让他的珍宝,受伤了。
就是这只手,划破了她的脸。夜磷枭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他抬起脚,军靴的鞋底狠狠地踩在顾岩的手掌上,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地、一寸寸地碾压。
“啊——!”
骨头碎裂的清脆声响和顾岩撕心裂肺的惨嚎同时响起。夜磷枭却恍若未闻,脚下的力道没有丝毫减弱,直到那只手变成一摊模糊的血肉。他毫不停留,又一脚精准地踢向顾岩的膝盖骨。伴随着又一声清脆的断裂声,顾岩的惨叫戛然而止,剧痛让他几乎昏死过去。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夜磷枭蹲下身,修长的手指像一把冰冷的铁钳,死死扣住顾岩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
“敢碰我的人……”他的声音极低,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呢喃,只有近旁的张扬和林寻能听见。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腕猛地用力一扭。只听“咔嚓”一声,顾岩的下巴被他硬生生卸掉,再也发不出任何完整的声音,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般的悲鸣。
做完这一切,夜磷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那滩已经不成形的烂泥,眼中的暴戾才渐渐褪去。他转向张扬,冷声命令道:“把他带回去,关到地下室。”
然后,他看向林寻:“清理现场,黑岩……今天必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的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那不是商量,而是神只的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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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我的听觉被无限放大。骨头碎裂的声音,压抑到极致又猛然爆发的惨嚎,然后是下颚脱臼的闷响,最后一切归于沉寂。每一声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神经上。我不敢想象那副画面,只能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他怀里,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璃璃……好了,我们走吧。”
他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所有的杀意和冰冷都已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温柔。我迟疑地睁开眼,地上那个人已经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尖悬在我的脸颊旁,几乎不敢触碰那道伤口,眼底满是化不开的疼惜。“我们回家。”
“嗯。”我点点头,任由他牵起我的手,穿过狼藉的现场,回到基地大楼。刚进大厅,就看到萧何行色匆匆地迎了上来。
“事情都解决了?”夜磷枭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只有握着我的手微微收紧的力道,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萧何点点头,视线扫过我脸上的伤口时,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愤怒,但他很快压下情绪,向夜磷枭汇报:“都按照计划执行,黑岩已经……不存在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看向我,关切地问,“沈璃她……没事吧?”
夜磷枭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我往自己身边又带了带,那个占有和保护的姿态不言而喻。“先回楼上去。”他对萧何说完,便低头对我柔声说,“璃璃,我们走。”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仿佛只有回到七层那个完全属于我们的空间,他那颗悬着的心才能真正落地。
我乖巧地靠在他怀里,与他一同走进了那部专属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的瞬间,仿佛将外界所有的血腥与纷扰都隔绝在外。
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夜磷枭终于忍不住,轻轻捧起我的脸,那双深邃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脸颊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眼中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自责。
“痛吗?”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生怕吹重了都会让我感到疼痛。指尖悬在伤口上方,始终不敢落下。
“等回到上面,我让医生马上过来。”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一想到这道伤口可能会在我光洁无瑕的脸上留下疤痕,他的内心就像被最烈的磷火灼烧。“我不会让这道疤留在你脸上……我保证。”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郑重承诺。
“真的吗?”我看着他眼中的自己,轻声问,“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不,你永远不会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目光紧紧锁住我,“在我眼里,你怎样都是最美的……”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被浓浓的自责和压抑的愤怒所取代,“但这道疤……是我的错。”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七层。门缓缓打开,他小心翼翼地搂着我走出电梯,径直走向卧室。他轻轻让我坐在柔软的床边,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对着那头冷声吩咐:“医生,立刻来七层。”
挂断电话,他没有丝毫停顿地回到我身边,然后,在我的注视下,这个在外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缓缓地单膝跪地。他将额头轻轻地、珍重地抵在我的膝盖上,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在向他的神明忏悔。
“璃璃……对不起……”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无尽的懊悔和痛苦。我能感觉到,他抵着我的额头在微微颤抖。
“老公……”我再也忍不住,委屈和心疼交织在一起,眼眶一热,又要哭出来。
“别哭,乖乖,别哭……”听到我带着哭腔的称呼,他的心像是被生生撕裂了。他立刻起身坐到我身边,小心翼翼地将我搂进怀里,动作轻柔地避开了我受伤的肩膀和脸颊,“哭了伤口会疼的。”
他的一只手轻抚我的后背,另一只手护在我的脑后,声音温柔得不像话。“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留你一个人……”说到这里,他将我抱得更紧,却又怕弄疼我,动作间充满了矛盾的挣扎,“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发誓。”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在对自己下达最严厉的军令。
门铃声适时响起,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低声对我说:“医生来了,我让他进来,别怕。”
我轻轻“嗯”了一声。他起身去开门,让一个提着药箱、神色恭敬的医生进来,却依旧不放心地回头看了我一眼,确保我还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过来。”他对着医生冷声命令,随即指着我脸上的伤口,“处理这个,不能留疤,用你最好的药。”
医生小心翼翼地靠近,开始为我检查伤口。夜磷枭就站在一旁,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没受伤的手紧紧握成了拳,青筋毕露。我甚至觉得,如果医生的动作有半分不妥,他的拳头就会立刻挥出去。
当医生用蘸着消毒液的棉签清理伤口时,刺痛感让我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夜磷枭立刻俯下身,用他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握住我的手。“握紧我,疼就捏我。”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与他投向医生的冰冷目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眼眶红红的,咬着下唇,努力忍着伤口的疼痛。他看着我强忍的模样,眼神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恨不得此刻受伤的是他自己。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过我的头发,试图分散我的注意力。“乖,很快就好,忍一下。”他柔声哄着,“想想我们之前的事,记得吗?你在实验室里研究那些化学药剂的时候……”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死死盯着医生的动作,确保每一步都足够轻柔。“对,就这样,放松一点……”
医生终于处理完伤口,开始上药。那是一种清凉的药膏,触碰到皮肤的瞬间,火辣的刺痛感便被缓解了许多。“这个可能会有点凉,别怕。”他提前提醒我,同时握紧了我的手。
我“嗯”了一声,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心里安定了不少。
看着医生仔细地为我上完药,又贴上特制的透明保护膜,夜磷枭紧锁的眉头才稍稍舒展了一点。“好了,已经好了。”他确认道,然后对医生冷声吩咐,“药留下,你可以走了。”
医生如蒙大赦,留下一个药盒后迅速退了出去。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夜磷枭立刻坐回我身边,仔细端详着处理过的伤口。“看起来……没那么吓人了。”他的指尖依旧悬在伤口边缘,不敢真的触碰,“还疼吗?”
不等我回答,他又自顾自地站起身:“我去拿点吃的给你,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动。”他走了两步,却又不放心地回过头,桃花眼里满是担忧,“还是……我抱你去客厅沙发坐着?这样我能看着你。”
“不要,”我摇了摇头,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依赖,“老公,我想在这里,你陪我好不好?”
“好,我陪你。”他听到我软糯的请求,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瞬间击中,立刻放弃了去拿食物的念头,重新坐回床边,“我哪也不去。”
他轻轻张开手臂,“来,靠在我怀里。小心伤口,别压到了。”
我顺从地靠进他温暖而坚实的怀抱,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他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另一只手则小心地放在我的腰间,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我们彼此的呼吸声。沉默了片刻,他低沉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璃璃……等你的伤好了,我带你出去,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好吗?就我们两个人。”
我从他怀里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离开这里?”
“嗯,去个安静的地方。”他的手指温柔地梳理着我的发丝,眼神却深邃而坚定,仿佛已经在脑海中规划好了一切,“一个没有暗火,没有黑岩,没有人能打扰我们的地方。”
他低头凝视着我,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丝诱哄般的试探:“想去看海吗?或者……找个山里的小屋,每天只有鸟鸣和风声。”只要能让我脸上重新露出安心的笑容,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他的话语为我描绘了一幅太过美好的画卷,美好得让我有些不敢相信。他看着我眼中的向往,唇角终于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轻轻补充道:“就我们两个,还有……宝宝。”
说到“宝宝”时,他放在我腰间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一瞬,随即又怕弄疼我一般赶紧放松。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小腹上,那片刻的温柔几乎能将钢铁融化。然而,那温柔的笑意还未完全绽放,就忽然凝固在了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