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阵敲门声中醒来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斑。宿醉般的头痛和全身散架似的酸软,让我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我下意识地动了动,却发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圈在怀里。
那怀抱坚实而温暖,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熟悉气息,是小夜的味道。我半梦半醒地蹭了蹭,像只找到了庇护所的猫。昨夜的疯狂与缱绻如潮水般涌入脑海,那些失控的喘息、滚烫的汗水,还有他落在我唇上、眼角、脖颈的,数不清的吻。
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一直蔓延到耳根。原来那些不是梦。
“唔……”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眼皮重得像挂了铅,怎么也睁不开。那圈着我的手臂似乎紧了紧,一个极轻极轻的吻,如羽毛般落在我的额头。
那阵敲门声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杂音,很快就消弭无踪。也许那也是梦的一部分。在他的怀里,世界是如此安稳,我很快就放弃了与睡意的抗争,重新坠入沉沉的梦乡,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满足的微笑。
******
夜磷枭僵着身体,直到怀里的女孩呼吸再次变得平稳悠长,他才敢轻轻舒出一口气。刚才那阵敲门声,几乎让他魂飞魄散。他不知道是谁,但他知道,他必须立刻离开。
天已经亮了。窗帘的缝隙里透出的光线,像一把锋利的刀,割裂了这短暂而虚幻的温存,将他拖回那个布满谎言与阴谋的现实。
他低头凝视着沉睡在我脸上的那抹安详笑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昨晚是失控了。顾婠婠下的药只是一个引子,点燃了他压抑已久的、名为“沈璃”的烈火。起初他还能归咎于药物,可到后来,那完全是他自己的贪恋在作祟,是他不想节制,不愿停下。
他想拥有她,彻彻底底地,毫无保留地。
可现在,他必须亲手推开她,回到另一个女人的身边,去扮演一场令人作呕的戏。为了给她一个虚假却安全的未来,他必须成为一个卑劣的骗子。
夜磷枭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抽出被我压在颈下的手臂。那条手臂早已麻木,但他却不敢有丝毫大的动作,生怕惊扰了我的梦。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得像在触碰一件绝世的孤品,是他穷尽一生也无法拥有的珍宝。
“璃璃,对不起……”他的声音微不可闻,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哽咽。他俯下身,冰凉的唇瓣最后一次印在我的额头,指尖留恋地、贪婪地,一寸寸抚过我的发丝,仿佛要将这触感刻进灵魂深处。
“我必须走了……”
他强迫自己起身,赤裸的脊背在微凉的晨光中绷成一道坚硬的弧线。床头柜上,他昨晚脱下的昂贵的西装和衬衫胡乱地堆着,那是属于夜磷枭——“暗火”主宰的。他迅速地穿上衣服,每一个动作都在与那股回过头去,将床上的人儿重新揉进怀里的冲动做着殊死搏斗。
“等我……”他站在床边,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里,此刻翻涌着无尽的痛苦与挣扎,“如果……如果你还愿意等我的话。”
话音落下,他像个懦夫般决绝地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房门被轻轻带上,也隔绝了那个属于他的、唯一的温暖世界。
门外的走廊冰冷而空旷。夜磷枭靠在门边的墙上,闭上眼,胸膛剧烈地起伏。仅仅一门之隔,他身上的气息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眼中那独留给我的温柔缱绻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暗火”主宰的阴鸷与冷酷。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抬手抹去眼角那丝不该存在的湿意。再睁眼时,那双桃花眼里的所有情绪都已被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他甚至刻意弄乱了自己的头发,扯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伪装出一副纵情过后的餍足与疲惫。
他迈开长腿,向楼上顾绾绾所住的客房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凌迟着他的心脏。
顾婠婠的房门没有锁。他推门而入时,房间里还弥漫着一股酒气。那个女人正躺在床上熟睡,被子被她踢开了一半,露出大片的肌肤。
夜磷枭的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但那情绪只持续了一瞬,便被他完美地掩盖了下去。他开始不着痕迹地弄乱房间,将一张椅子踢倒,把床头的水杯打翻在地毯上,甚至将自己的外套随意地扔在沙发上,制造出昨夜曾有过一场激烈纠缠的假象。
“该死……”他低声咒骂着,不知道是在骂顾馆馆,还是在骂不得不如此行事的自己。他手上动作不停,心却早已飘回了另一间房,想着那个此刻或许正因为他的离开而微微蹙眉的女孩。
做完这一切,他调整好呼吸,在床边坐了下来。他刻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刚刚睡醒,带着一丝慵懒和不耐。就在这时,床上的顾婠婠动了动,发出一声嘤咛。
“醒了?”他开口,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淡。这绝不是一个男人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该有的语调。
“嗯……”顾婠婠呢喃着,显然昨晚的酒精让她头痛欲裂。她睁开迷蒙的眼,看到坐在床边的夜磷枭,脸上立刻漾开一抹得意的笑,身体便自然而然地向他怀里躺去,“枭,昨晚,发生了什么?”
在她的身体贴上来的那一刻,夜磷枭的身体下意识地僵硬了一瞬,肌肉瞬间绷紧,几乎要将她弹开。但他旋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那只抬起的手臂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的肩上,虚虚地搂住了她。
“还能发生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为了维持冷漠的表象,他几乎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你下的药,自己没点数?”
说完,他便猛地抽回手,站起身,背对着顾婠婠开始整理自己的衬衫。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厌恶和痛苦。
顾婠婠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她只觉得全身酸疼,像是被车碾过一样,而昨晚的事情,却真的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她只当这是药效和酒精的后遗症,心中窃喜不已。她掀开被子,走下床,从身后贴上夜磷枭的背,伸手去帮他扣衬衫的扣子。
“枭,我们的婚礼能不能尽快举行?”她的声音娇媚,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笃定,“你放心,那批货,我会告诉我哥,绝对不会出任何意外。”
“婚礼”两个字,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夜磷枭的耳朵里。他扣着扣子的手指猛地一顿,指尖的力道之大,险些将那颗贝母扣子直接捏碎。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挂着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冰冷的笑。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寒光刺骨:“急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她赤裸的肩上,没有半分情欲,只有审视货品般的冷漠。
“货的事情你去搞定,婚礼……等我通知。”
他一把推开顾婠婠伸过来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了一步。他面无表情地整理好自己的衣领和袖口,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疏离与决绝。
“今天我还有事,先走了。”他扔下这句话,便迈开长腿向门口走去。每一步都像是逃离地狱,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房间,离开这个肮脏的女人。
“你要去哪?”顾婠婠在他身后尖声问道。
夜磷枭的手已经握在了冰冷的金属门把上,他停顿了一瞬,却没有回头。
“组织的事。”他简短地回答,声音里压抑着火山爆发前的不耐。他几乎能感觉到身后那道怨毒的视线,但他不在乎。“还是说,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管我的行踪?”
不等她回答,他猛地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然后将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那巨大的声响,仿佛要将这一切噩梦都彻底关在门后。
他直接来到总控室只有这里能让他稍微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他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坐在那张昂贵的真皮沙发上。他闭上眼睛,拇指和中指抵在太阳穴两侧,轻轻按揉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眼前挥之不去的,全是我昨夜在他身下婉转承欢时,眼角挂着泪珠的模样。那不是痛苦的泪,是极致欢愉中失控的泪,纯粹又脆弱,让他心疼到发疯。
随后,他将脸埋进双手掌心,肩膀微微颤抖。他用一场骗局,暂时隔开了顾婠婠的威胁,却也像是在自己和我的世界之间,划下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时,走廊尽头的另一扇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白浅的脸从门后露出来,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夜磷枭刚刚走出的那扇门,又落在他此刻颓然的身影上。
她看得分明,那个男人脸上带着欢爱后的疲惫,衣衫甚至有些凌乱。而从顾婠婠房间里走出来,这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白浅的指甲,一瞬间便深深地陷进了掌心里,掐出了几个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