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缓缓浸染着栖霞镇。白日里婉约的水乡,在夜色与渐浓的湖雾笼罩下,褪去了温柔的外衣,显露出几分莫测的深沉。悦来客栈二楼临湖的房间里,灯火如豆,映照着几张凝重而坚定的面孔。
“明晚,就是月圆之夜。”陈远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手指在粗糙的木桌面上轻轻一点,仿佛敲定了最终的行动章程。“漕帮借‘鬼市’之名,行掳掠囚禁之实,李货郎生死未卜,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撕开这层迷雾。”
计划在反复推演中最终成型。核心在于“引蛇出洞”——利用对方制造“鬼市”吸引或捕捉好奇者的行为模式,投其所好。
“阿青,”陈远看向年轻人,“你扮作一个读多了志怪杂书、一心想要亲眼见证‘鬼市’,不信邪的年轻书生。言语可以狂放些,但要拿捏好分寸,既显得天真鲁莽,又不至于让人起疑。”
阿青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在验尸房忙碌的学徒,多次历险让他眉宇间多了几分坚毅。“我明白,大人。我会准备好相应的行头,再背几段《山海经》里的怪诞篇章。”
“苏姑娘,”陈远的目光转向苏清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你的角色更为关键,也更危险。你扮作一个投亲不遇、盘缠用尽,流落至此的孤苦少女。神情要惶恐无助,最好能落下几滴眼泪。你和阿青‘偶然’在湖边相遇,结伴而行,更容易降低对方的戒心。”
苏清月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镇定。她轻轻整理了一下素雅的衣襟,声音柔和却坚定:“陈兄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悲苦无依的女子,最能麻痹歹人。”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会在袖中藏好银针和迷药,以防万一。”
陈远最后看向赵虎:“赵兄,你是此次行动的关键保障。你带领六名最机警、身手最好的兄弟,提前潜入预定湖岸区域的芦苇荡中。利用夜色和地形隐蔽,绝对不能被对方发现。你们的任务有三:第一,确保阿青和苏姑娘的人身安全,一旦他们被掳,立刻暗中尾随,标记路线;第二,摸清对方出动的人数、方式和行动规律;第三,如遇突发情况,可自行判断,果断出手。”
赵虎抱拳,脸上那道假疤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狰狞:“大人放心!老子……属下一定把眼睛瞪得像铜铃,绝不会让两位先生掉一根汗毛。那些水耗子,只要敢露头,就绝逃不过我们的眼线!”他早已将镜湖沿岸可能设伏的区域摸了一遍,心中已有几个最佳的潜伏点。
陈远铺开一张他根据连日勘察绘制的简易湖岸地图,上面标注了磁山方位、常起雾的区域、水流方向以及可能的幻影投射路径。
“根据我的计算,‘鬼市’幻影最可能出现、也最逼真的区域,是这里,”他指向地图上靠近磁山的一处突出湖岸,“此处受磁力影响最强,且是东南风与湖面水汽交汇的焦点。阿青,苏姑娘,你们就在这附近活动。”
他又指向几条蜿蜒的水道和芦苇密集区:“赵兄,你们的人分三组,呈楔形分布在这几个位置,互相能用鸟鸣声联络。记住,磁山会影响罗盘,甚至会让人产生轻微的方向错觉,你们必须以岸边固定的树木或礁石作为参照物,时刻保持清醒的方向感。”
点睛之笔: 陈远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窗外交织的夜色与雾气上,缓缓道:“幻象虽假,但歹人是真的。他们利用这天地奇景行恶,手段必然狡诈,且对环境和幻象的运用极为熟练。我们所面对的,不仅仅是几个匪徒,更是一个借助自然之力的精密陷阱。务必小心,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
他的叮嘱,不仅仅是对行动的关切,更是对未知风险的一种预判。这不仅仅是一场武力较量,更是一场知识与诡计的对决。
苏清月再次检查了她随身的小药囊,里面除了伪装用的普通药材,还有几种能迅速令人四肢麻痹的粉末和提神醒脑的嗅盐。阿青则反复练习着一个落魄书生该有的神态和语气,甚至故意弄皱了自己的衣袍。赵虎给他的手下分发了涂成黑色的短刃和弓弩,以及一捆用于标记路线的、浸过特殊药水会在暗处发出微光的细线。
空气仿佛凝固,又仿佛充满了引而待发的张力。月圆之夜,镜湖之畔,一张针对黑暗的大网,正悄然撒开。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那幻影升起,等待着那隐藏在迷雾中的毒蛇,出洞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