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葬身火海的消息,如同最醇烈的美酒,让太子萧景铭连日来都处于一种微醺的亢奋之中。东宫书房内,昔日因林姨娘细作身份和巫蛊案带来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志得意满的气息。他踱步到窗前,望着庭院中凋零的秋色,嘴角却噙着一丝冷冽的笑意。
“障碍……总算清除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卸下千斤重担后的轻松,更带着一种再无顾忌的张扬。陈远的存在,就像一根扎在他喉间的刺,不仅屡次破坏他的计划,更在父皇面前衬托得老四萧景琰知人善任,而他自己则显得识人不明、驭下无方。如今,这根刺连根拔起,还顺带沉重打击了老四的声望,他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这种顺畅,迅速转化为行动上的肆无忌惮。朝堂之上,他不再满足于以往那种迂回的策略性打压。如今,他派系的官员攻势更加凌厉,弹劾奏章如雪片般飞向御案,目标直指四皇子派系的中坚力量,罪名也往往扣得又大又狠,颇有不将对方彻底扳倒不罢休的架势。他甚至开始公开质疑一些由萧景琰主导的政令,言辞激烈,几乎不留情面,将兄弟阋墙的戏码摆到了明处。
但这,远不是他野心的全部。
深秋的凉意渐浓,太子的心却如同被野火灼烧。他开始更加露骨地扩张自己的势力版图,将触角伸向了帝国最根本的力量——军队。借着边境不宁、需加强防务的由头,他频繁以储君身份召见轮换回京的边军将领。
镇北将军王戬,性情刚猛,战功赫赫,是北疆防线的重要支柱。太子在东宫设宴,屏退左右,亲自把盏。
“王将军戍边辛苦,孤心甚慰。如今朝中……唉,有些人只知夸夸其谈,哪知边关将士的浴血艰辛。”太子叹息一声,面露忧国忧民之色,随即话锋一转,压低声音,“将军乃国之栋梁,他日若有所需,孤,必不相负。听闻将军族中子侄众多,京中几个实缺,孤或可代为斡旋……”
话语中的暗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王戬神色不变,只是举杯的手微微一顿,沉声道:“殿下厚爱,末将惶恐。守土卫边,乃末将本分。”虽未明确表态,但那片刻的迟疑与未曾推拒的态度,已让太子心中有了几分把握。
类似的情景在数位掌握实权的将领身上上演。或许以高官厚禄,或承诺为其家族子弟铺就青云之路,甚至隐晦提及未来从龙之功的泼天富贵。太子以其储君的身份和所能调动的庞大资源,编织着一张巨大的利益之网,试图将帝国的刀把子,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然而,更令人不安的,是他与北方玄狼族关系的微妙变化。
以往,双方的联系如同暗夜中的鬼火,飘忽不定,极端隐秘,所有接触都通过多层中间人,且多在荒郊野外或极其隐秘的私宅进行。但如今,这种接触的保密等级似乎在悄然下降。
玄狼族的使者,虽然依旧不会公然出现在东宫门前,但他们进出一些与太子关系密切的勋贵府邸时,已不再像过去那样如履薄冰、极力掩饰。有时,甚至在太子门下某些官员举办的、并非极度私密的宴会中,也会出现一两个身份暧昧、带有明显异族特征的“客商”。他们与太子一系的官员交谈,虽不至于公开密谋,但那种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流、彼此心知肚明的短暂接触,已足以说明问题。
这种半公开化的状态,是一种危险的信号。它意味着太子与玄狼族之间的合作可能已经深入到了某种程度,彼此建立了相当的“信任”(或者说是利益捆绑),以至于他们认为无需再像过去那样完全隐藏在阴影之下。也意味着太子为了那个至尊之位,已经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曾经屡犯边境、被视为心腹大患的异族势力勾结。
“借助外力,扫清障碍,登临大位……”太子站在巨大的大晟疆域图前,手指缓缓划过北方的辽阔草原,最终落在标注着“玄狼王庭”的位置,眼神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野心。“只要能坐上那个位置,过程如何,与谁合作,又有什么要紧?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玄狼族那神秘力量的帮助下,萧景琰一党土崩瓦解,父皇不得不将江山托付于他。至于玄狼族所要的代价……他冷笑一声,等他真正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力,难道还怕这些化外蛮夷反噬不成?
他的野心,如同脱缰的野马,再也无法约束。借助外力,觊觎大位的企图,已然从隐秘的暗流,化为了几乎浮出水面的冰山,昭然若揭。整个帝国的上空,因这位储君的疯狂,而聚集起更加浓重的不祥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