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余孽冒名顶替的指控,如同瘟疫般在京城各个角落蔓延。这不再仅仅是政敌间惯常的攻讦,而是直指身份合法性的根本性质疑,如同最污浊的泥水,企图将陈远彻底淹没。
往日里,陈远踏入刑部衙门,虽非人人热情,但至少保持着表面的客套与对能力的认可。可如今,氛围截然不同。那些原本保持中立,甚至曾因他屡破奇案而私下表示过钦佩的官员,此刻再见他,目光中都带上了难以掩饰的怀疑与审视。他们不再主动与他攀谈,往往是他走过之后,身后便响起压抑的窃窃私语。偶尔有目光撞上,对方也会迅速移开,仿佛多看他一秒,便会沾染上什么不洁之物。更有甚者,眼中流露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与前朝牵扯上关系,在这等敏感时期,无异于烈火烹油,谁都不愿被那火星溅到。
这种无声的疏离与猜忌,比公开的弹劾更令人窒息。
而在四皇子萧景琰的派系内部,情况也并未好上多少。虽然核心的几位幕僚与将领,基于对萧景琰的忠诚和对陈远能力的了解,尚能保持基本的信任,但中下层依附的官员们却难免人心浮动。
一次小范围的议事结束后,陈远隐约听到廊柱后传来低语:
...此事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那顾云的手段,确实闻所未闻...
...族谱、画像、笔迹,样样俱全,这...这让人如何不信?
殿下如此维护他,万一被牵连,我等岂不是...
...听说太子那边咬得很紧,陛下似乎也有些疑虑了...
这些声音虽低,却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人的耳膜上。原本稳固的阵营,因为他的存在,开始出现了细微却真实的裂痕。毕竟,在权力的游戏中,与前朝有染是任何一个当权者都无法容忍的大忌,是足以摧毁一切信任基石的致命指控。利益面前,情谊与信任往往脆弱得不堪一击。
萧景琰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大压力。他身处王府书房,面前堆着的却是各方汇集来的、关于谣言和的密报。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他内心深处自然不信这番鬼话,陈远的来历他有过调查,虽有些模糊之处,但其才能心性,绝非什么前朝余孽。这分明是太子一党狗急跳墙的构陷!
然而,理智的判断在的和汹涌澎湃的舆论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伪造的族谱年代感十足,画像确有几分神似,笔迹模仿得更是足以乱真。更重要的是,皇帝的态度暧昧不明,既未出面辟谣,也未深究陈远,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殿下,一位心腹老臣忧心忡忡地进言,如今外界物议沸腾,皆言顾云身份可疑。殿下若再与之过从甚密,恐遭非议,被太子抓住把柄,参奏一个包庇前朝逆党之罪,届时...恐于大业不利啊!
萧景琰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何尝不知其中利害?他需要陈远这把锋利的刀,但若这把刀本身成了会反噬主人的,他也必须考虑取舍。
最终,现实的考量压过了个人的情谊与感激。在接下来的一次朝会中,当有官员再次隐晦提及顾云身份问题时,萧景琰并未像以往那般力排众议、出言维护,只是面色沉静地听着,未发一言。散朝后,陈远像往常一样上前,想与萧景琰交流几句,却见萧景琰只是对他微微颔首,目光接触的瞬间带着一丝复杂难言的意味,随即便被簇拥的官员围住,转身离去。
那刻意保持的距离,虽然无声,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传递了一个信息:在风浪平息之前,他必须独自面对这场风暴。明面上,四皇子殿下,不能再与他这个身份存疑之人有过多的牵扯了。
陈远独自站在原地,感受着四周或明或暗投来的各种目光,如同置身于无形的冰窟之中。信任,在这权力的漩涡里,原来是如此昂贵而又易碎的奢侈品。他知道,自己已然成了一座被暂时搁置的孤岛,所有的援手都可能因这滔天巨浪而退缩。接下来的路,将会更加艰难,也更加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