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雍州城已有十日。最初的戈壁滩逐渐被更加细腻、无垠的黄沙所取代。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两种颜色:头顶是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蔚蓝,脚下是绵延至天际、在日光下闪烁着刺目光芒的金黄。风是这里永恒的主宰,裹挟着沙粒,永不停歇地呼啸着,塑造着沙丘的形态,也无情地侵蚀着一切闯入者。
陈远一行五人,用厚实的头巾和面罩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即便如此,细小的沙尘依旧无孔不入,钻进衣领、口鼻,带来持续的干痒和不适。水囊变得无比珍贵,每一次小口的啜饮都需精打细算。白日的酷热足以烤干人的精力,夜晚的寒冷则又如同坠入冰窖。
“大人,前面就是鸣沙镇了。”赵虎眯着眼,指着远处一片依托着几座巨大红褐色山岩而建的、低矮杂乱的建筑群。镇子看起来规模不大,土黄色的房屋与周围的沙海几乎融为一体,仿佛随时会被风沙吞没。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此地的混乱与异域风情。穿着各色民族服饰的人混杂在一起,有大晟的商人、皮肤黝黑的本地牧民、裹着长袍的西域胡商,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眼神彪悍、佩带着弯刀的异族武士。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香料、烤馕和某种劣质酒水混合的复杂气味。语言也五花八门,官话、方言、胡语交织,嘈杂而充满活力,却也潜藏着危险。
他们选择了一家看起来不那么起眼,但位置相对偏僻的车马店住下。店主人是个独眼的老头,沉默寡言,收了银钱后便不再多问,只是指了指后院那几间低矮的土坯房。
安顿下来后,赵虎和阿青立刻分头去打探消息。陈远则留在房间,闭目凝神,仔细感受着怀中碎片的波动。进入这片区域后,那种指向性的牵引感明显增强了,虽然依旧微弱,但方向更加明确——并非在镇内,而是指向镇外沙漠的深处。这让他稍稍安心,至少目标不在这个龙蛇混杂的镇子里,减少了 immediate(即时)的冲突风险。
然而,赵虎和阿青带回来的消息,却给这趟追寻蒙上了一层新的迷雾。
“大人,镇子里最近不太平。”赵虎压低声音,神色凝重,“都在传‘鬼市’的事情。”
“鬼市?”陈远皱眉。
阿青接口道,脸上带着一丝惧意:“是的,师父。据说在特定的夜晚,尤其是月圆前后,沙漠里会出现一座灯火通明、无比繁华的城市,里面人影幢幢,还有歌舞乐声。但凡是靠近想去交易或者看热闹的人,很多都……再也没回来。侥幸逃回来的,也都疯了,只会胡言乱语,说什么‘黄金铺地’、‘仙女跳舞’,然后就……就七窍流血死了。”
“失踪的都是什么人?”陈远追问。
“主要是些贪图小利的渔民(指在沙漠边缘绿洲湖泊捕鱼的人)、小商贩,还有几个不信邪、想去探宝的江湖客。”赵虎补充道,“官府来查过几次,一无所获,只说可能是沙匪作祟,或者……真的是海市蜃楼勾走了人的魂魄。”
“海市蜃楼……”陈远沉吟。这是一种光学现象,因空气密度差异导致光线折射,将远处景物投射到空中形成虚像。但通常海市蜃楼只是视觉幻影,不可能让人靠近,更别说失踪和死亡。
“还有,”赵虎凑得更近,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打听到,掌控本地盐运和部分黑市生意的,是一个叫‘金沙帮’的帮会。他们的头目叫沙里飞,对此事异常敏感,严禁手下人谈论,更不许晚上靠近沙漠西边那片区域。”
陈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碎片的感应指向沙漠深处,“鬼市”的传闻也发生在沙漠中,而本地最大的地头蛇对此讳莫如深。这三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鬼市”是自然现象,还是人为的阴谋?如果是人为,目的何在?仅仅是为了抢劫?还是……有着更深层的目的,比如,掩盖某种秘密,而这个秘密,或许就与轩辕镜碎片有关?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被风沙模糊的夕阳。沙漠的边缘,危机四伏,不仅来自严酷的自然环境,更来自这笼罩在“鬼市”传闻下的未知凶险。
“我们需要更详细的信息。”陈远转过身,目光坚定,“关于‘鬼市’出现的具体时间、地点,关于那些幸存者(如果还有的话)的证词,关于金沙帮的详细情况,以及……关于沙漠西边那片区域的地形。”
科学的探案精神,不允许他轻易相信鬼怪之说。他相信,在这诡异的“鬼市”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可以用科学原理解释的真相。而这个真相,很可能就是他们找到下一块碎片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