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炬的光芒驱散了主墓室最后一丝盘踞的阴影,却也照出了此地的空旷与破败。与外界“将军冢”这个威猛名号截然相反,墓室内的陈设简陋得近乎寒酸。空气里弥漫着尘土、腐朽的丝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时光沉淀下来的阴冷气息。
中央那具巨大的石棺是唯一的焦点,但此刻棺盖斜倾,如同一个被粗暴撕开的秘密,露出内部空洞的黑暗。赵虎大步上前,用刀鞘用力敲了敲棺椁,发出的沉闷回响在墓室中空洞地回荡,带着一丝嘲弄般的意味。
“呸!还以为能捞着点像样的陪葬品,也好跟弟兄们交代这趟辛苦。”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满脸的失望与不耐,“搞出那么大阵仗,又是诅咒又是机关的,结果就守着这么个穷酸空壳子?这‘将军’怕不是个冒牌货!”
相较于赵虎的浮躁,阿青则显得沉稳许多。他戴着自制的鹿皮手套,已经小心翼翼地探身进入石棺内部,借助手中特制的、光线更为集中的牛角灯,仔细检视着里面的遗骸和残存物。
“师父,”片刻后,他抬起头,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专业的审慎,“这里的尸骨……有些蹊跷。骨骼确实粗大,显示死者生前力量不俗,但您看这里,”他用镊子指向几处特定的关节,“这些骨骼的磨损和增生形态,并非战场上常见的劈砍伤或骑射劳损,反而更符合长期进行重复性体力劳作的特征,比如……石匠,或者矿工。而且,这具骸骨的摆放姿势也很随意,不像是经过郑重其事的殓葬。”
陈远微微颔首,目光却并未在石棺上过多停留。他的全部感官,此刻都被怀中那突如其来的、强烈的悸动所攫取。轩辕镜碎片,自进入将军冢范围后便一直隐隐发热,但在此刻,在这看似一切已然终结的主墓室里,它却变得异常“活跃”!那不再是若有若无的指引,而变成了一种清晰的、持续不断的、如同心跳般有力的“呼唤”!这呼唤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穿透力,并非源自这空旷的墓室,而是……清晰地指向下方,指向那更深、更黑暗的地底!
他仿佛能“听”到一种只有他才能感知的、来自亘古的低语,在催促着他,牵引着他。
他没有参与赵虎和阿青的讨论,而是像被无形的丝线拉扯,举着火炬,沿着冰冷潮湿的墓室墙壁,开始缓慢而专注地踱步。靴子踩在积年的尘埃和偶尔出现的碎骨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屏蔽了赵虎的牢骚和阿青的发现,将所有精神都集中在碎片传递来的感应上。
那温热的脉动如同水波,时强时弱。当他走过西侧和北侧的墙壁时,感应平稳;但当他绕到墓室最里侧,那面看似与周围浑然一体、布满厚厚苔藓与水渍侵蚀痕迹的岩壁前时,怀中的悸动猛然加剧!碎片仿佛活了过来,在他贴身的衣袋里剧烈震颤,几乎要挣脱束缚破衣而出!那“呼唤”也达到了顶峰,化作一种近乎耳鸣般的尖锐嗡鸣,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这里。”陈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性,瞬间压过了墓室里所有的杂音。他停下脚步,将火炬尽可能靠近眼前的岩壁。
橘红色的火光照亮了湿滑的岩面,青黑色的苔藓如同陈年的疮疤,水迹蜿蜒如泪痕。表面看去,它与墓室其他部分的墙壁并无二致,充满了自然形成的粗糙与不规则。
但陈远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粗糙的岩面。就在那一瞬间,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流,正从岩壁的某些细微缝隙中缓缓渗出。这气流带着比墓室主体更深的阴冷,以及一种更为古老、更为纯粹的土腥味,仿佛来自被遗忘千年的地层深处。
“赵虎,”陈远头也不回地吩咐,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着岩壁,“敲敲这面墙,仔细听。”
赵虎闻言,立刻收敛了脸上的不耐,上前几步,卸下刀鞘,用坚硬的刀柄尾部,有节奏地、一下下敲击着陈远面前的岩壁。“咚……咚……咚……”大部分区域传来的都是扎实沉闷的回响,显示后面是厚重的实心岩体。
然而,当敲击点移动到靠近墙角一处被苔藓特别厚覆盖的地方时,声音陡然发生了变化!“咚……噗……”那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空洞感,回音短促而轻微,与周围的实心声响形成了鲜明对比!
“后面是空的!”赵虎精神大振,之前的失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猎手发现猎物踪迹时的兴奋。
陈远蹲下身,示意阿青将灯光集中过来。他拨开墙角那些湿滑黏腻的苔藓,仔细观察。在厚厚的尘土和微生物沉积物之下,隐约可见一些笔直的、边缘锐利的线条,那绝非自然风化所能形成,分明是人工开凿的痕迹!这些线条构成了一个模糊的、规整的矩形轮廓。
“清理一下。”陈远沉声道。
阿青立刻从工具包里取出小刷子、凿子(用于小心剔除顽固附着物)和一把小铲。赵虎也上来帮忙,用匕首辅助。几人小心翼翼地作业,尽量避免造成大的动静。尘土和破碎的苔藓簌簌落下,逐渐的,那道被巧妙伪装、与岩壁几乎完美融为一体的石门轮廓,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跳跃的火光之下。
石门不高,仅容一人弯腰通过,材质奇特,非石非木,触手冰凉坚硬,且异常沉重。门上没有任何装饰性的雕刻或纹路,光滑得有些诡异,只有在靠近底部门轴的位置,能看到极其细微、经年累月开关摩擦留下的磨损痕迹,证明它并非永远封闭。
“一条被掩埋的甬道……”陈远低声自语,站直身体,目光深邃地凝视着这扇隐秘的门户。主墓室,这看似终点的空旷石室,果然只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幌子,一个为了掩盖更深层秘密的障眼法。这将军冢真正守护的东西,那牵引着轩辕镜碎片、跨越时空发出呼唤的存在,就藏在这条幽深不知通向何处的甬道之后。
空气中仿佛弥漫开一种无形的张力,危险与机遇并存。他能感觉到,一旦踏入此门,他们将不再仅仅是调查一桩离奇命案的官员,而是即将闯入一段被尘封的、可能撼动现世格局的古老秘辛。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带着霉味的空气,斩钉截铁地说道,声音在空旷的墓室里激起回响,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准备一下,我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