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京城,仿佛一只在冬日阳光下假寐的巨兽,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看似安宁的雪壳。朝堂上的风波似乎已然平息,街市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人们为即将到来的年节忙碌着,空气中飘散着糖瓜和腊肉的香气。然而,在这片祥和之下,陈远却始终感觉有一根无形的弦,在他心间越绷越紧。
表面的平静,往往预示着更深处的暗流汹涌。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尤其是在经历了太子党那场疾风骤雨般的弹劾之后。这日午后,他将赵虎唤至书房。窗外,几株枯枝在寒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破碎的影子,如同此刻隐藏在暗处的谜团。
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着严冬的寒意,却驱不散两人眉宇间的凝重。
“虎子,外面的风声,可曾听到些什么?”陈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警惕。他亲自给赵虎倒了碗热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片刻的神情。
赵虎接过茶碗,却没有立刻喝。他粗犷的脸上不见了往日的豪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犬般的专注与冷肃。他压低了嗓音,如同在密林中小声传递讯息:“大人,情况……不太对劲。”
他放下茶碗,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划动着,仿佛在勾勒某种看不见的脉络。“遵照您的吩咐,动用了最隐秘的几条线,盯死了之前摸到的那几个点儿。但……人好像都消失了。”
“消失了?”陈远眉头微蹙,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叩响。
“不是撤走的那种消失。”赵虎抬起头,眼神锐利,“是沉下去了,像石头掉进了深潭,连个水花都看不见。他们之前落脚的两个皮货栈,一个杂耍班子,全都换了东家或者散了伙,新人接手,底子干净得查不出一点毛病。之前偶尔还会在黑市露头、打探消息的那些熟面孔,也一个都不见了。”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更加低沉:“更蹊跷的是,他们并非仓皇逃窜,所有收尾都做得干净利落,像是……早有预谋的隐匿。现在的他们,就像完全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明面联系,彻底潜入了水底最深、最暗的淤泥里。”
赵虎的眉头锁成了川字:“看这架势,绝不像是因为朝堂风波或者被我们惊动而撤退。倒像是在……耐心等待着某个特定的时机,或者,正在那无人察觉的阴影深处,紧锣密鼓地策划着什么……更大的行动。”
陈远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一只孤雀落在枝头,很快又受惊般扑棱着翅膀飞走,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他心中的那根弦,因赵虎的话而发出了嗡鸣。玄狼族的目标清晰无比——轩辕镜碎片。他们如此能隐忍,行事如此周密,其背后所图,必然远超寻常,其野心,恐怕大得惊人。
京城这片看似恢复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因为对手的隐匿而变得更加湍急、更加深邃、更加危险。潜在的危机并未解除,它只是蜕去了粗糙的外壳,转入了更隐蔽、更难以观测的层面,如同冰层下涌动的寒潮,等待着破冰而出的那一刻。
他转过身,目光沉静却坚定地看着赵虎:“继续盯紧,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告诉他们,眼睛放亮,耳朵竖高,但自身安全第一。我们要知道,他们到底在等什么,又想策划什么。”
“是,大人!”赵虎抱拳,眼中闪过狼一般的凶光,“就算他们钻到地底下,我也要把他们刨出来!”
赵虎离去后,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炭火偶尔的噼啪声。陈远独立窗前,望着庭院中积雪反射的冷光,心中的寒意却比这数九寒冬更甚。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而这隐匿于暗流之下的杀机,远比明刀明枪更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