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之后的死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昨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狱卒送饭时依旧面无表情,牢头也没有再出现,但陈远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无形的杀机并未散去,只是潜伏得更深,等待下一个更稳妥的机会。
冯老依旧沉默,但在他偶尔投向陈远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陈远不确定他是否知晓昨晚的险情,但那份验伤记录带来的连锁反应,显然已经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料。
不能再坐以待毙!陈远意识到,仅仅依靠“上面”可能存在的关注是远远不够的,他必须主动出击,制造更大的动静,将水搅浑,让想暗中对他下手的人投鼠忌器。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将他自身的价值,与他所触及的“冯老的秘密”以及“可能存在的党争”强行捆绑在一起的契机。
机会来自于一次例行的“问诊”。狱吏陪着一位看起来像是上面派来的书办,前来查看冯老的状况。这或许就是周郎中那边的人。
陈远恭敬地汇报了冯老近日病情稳定,但“忧思过甚,郁结于心,恐非药石能医,需静心安养,远离纷扰”。这些都是套话。
然而,就在书办记录完毕,准备离开时,陈远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和担忧:“大人,晚辈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书办停下脚步,看向他。
“晚辈前日为冯老按摩时,偶然触及其背部旧伤,”陈远斟酌着词句,声音不大,却确保对方能听清,“发现一处……异常硬结,触之不动,似非寻常疤痕。晚辈才疏学浅,不敢妄断,只是……联想到冯老偶尔梦中呓语,提及‘信’、‘匣’等字眼,心中实在不安。冯老乃国家柱石,虽身陷囹圄,若其身上真藏有涉及重大干系的……‘物件’,而在此间有所闪失,晚辈……万死难赎其咎!”
他没有直接说“皮下异物”,而是用了更模糊、更引人遐想的“异常硬结”和“物件”。他将冯老的梦呓(其实是他自己编造的)与这“硬结”联系起来,暗示这可能是一件重要的证物或信物!
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书办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看向蜷缩在角落、仿佛对一切充耳不闻的冯老,又死死地盯着陈远,眼神锐利如刀:“你所言属实?!位置在何处?形态如何?”
陈远做出惶恐状,详细描述了“右侧肩胛骨内侧,触之坚硬,约指甲大小,边界不清”的位置和形态,与他记录中完全一致,但隐去了“异物嵌顿”的专业推断,只强调其“异常”。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书办厉声问。
“除晚辈外,并无他人。”陈远低头道,“晚辈深知此事关系重大,不敢妄言,直至今日见大人前来,方敢冒死禀报!”
书办不再多言,深深地看了陈远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包含震惊、审视,以及一丝……终于找到关键线索的兴奋。他立刻转身,匆匆离去,连基本的礼节都顾不上了。
陈远知道,他成功了。他将一个巨大的、充满诱惑力和危险性的“鱼饵”抛了出去。这个“鱼饵”关联着前朝元老、陈年逆案,足以让任何有心人(比如四皇子)都无法忽视。
可以想象,这个消息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周郎中,乃至萧景琰的耳中。他们绝不会允许这个可能藏着惊天秘密的“物件”在诏狱里,在太子势力可能介入的情况下,出现任何意外!
那么,确保这个“物件”的载体——冯老和唯一能精准定位并初步判断“物件”性质的陈远——的安全,就成了优先级最高的事情。
果然,从当天下午开始,死牢的守卫明显加强了。巡逻的频率增加,出现了几张之前从未见过的、眼神精悍、明显不同于普通狱卒的生面孔。那个凶恶的牢头,再也没有在陈远的牢房附近出现过。
一种无形的、强大的保护力量,开始笼罩在这间阴暗的牢房上空。虽然陈远依旧戴着镣铐,但他知道,至少短时间内,那些宵小之辈不敢再轻易动手了。
他利用这来之不易的安全期,更加专注地做两件事:一是继续调理冯老的身体,巩固这份脆弱的“同盟”关系;二是疯狂地回忆和梳理顾云案件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到那个可以一举翻盘的关键破绽。
他像一个行走在悬崖边的舞者,利用精准的计算和胆大包天的策略,硬生生在必死的局面上,撬开了一道微光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