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那片关键的丝绸碎片,看着山长李明辅近乎崩溃的失态,陈远心中已然明了了大半。但他还需要最后一块拼图,将所有的线索——动机、时机、物证、现场痕迹——完美地串联起来,形成一个无懈可击的逻辑链条。
他没有继续在书房与李明辅纠缠,而是与韩青带着碎片迅速离开了静思斋。他知道,必须趁热打铁,在李明辅有可能销毁其他证据或串供之前,完成最后的推理验证。
回到听竹轩,陈远将那片丝绸碎片放在白绢上,与韩青一同仔细端详。
“韩统领,你见多识广,可能看出这丝绸的来历?”陈远问道。
韩青凑近,用手指捻了捻碎片,又仔细观察其纹理和光泽,沉声道:“此乃上等的吴江软缎,产量不高,多为江南织造局贡品,或赏赐给有功之臣。在京中,能以此做衣裳衬里者,非富即贵,至少也是三品以上大员,或者…如李山长这般,虽官职不高,但清誉显着、有可能获赐的士林领袖。” 这进一步佐证了碎片与李明辅的关联。
陈远点了点头,又道:“还需要确认一件事。需要找机会,比对此碎片与李明辅常穿衣物上的布料,尤其是他今日那件外袍的衬里,看能否吻合。”
“此事交给卑职。”韩青眼中寒光一闪,“卑职自有办法确认。”
陈远相信韩青的能力。他铺开韩青记录现场痕迹的白绢,又将那枚从萱草下挖出的铜钱放在一旁,开始进行最后的推演。
“韩统领,我们来重建一下案发经过。”陈远的声音带着冷静的穿透力,“柳明因发现山长贪墨证据,可能还掌握了一些初步物证(或许就藏在我们还未找到的地方),决定与山长对峙,或以此要挟。案发当晚,他约山长在藏书阁见面,时间可能在戌时到亥时之间。”
“山长赴约,但并非为了妥协,而是起了杀心。他可能在四楼与柳明发生争执,过程中,柳明撕扯下了山长衬里的这片丝绸碎片。山长或其带来的帮手(考虑到槐树的痕迹,可能有一名身手敏捷的同伙)制服了柳明,可能是在四楼,也可能将其挟持到了顶楼。”
“但他们并不想留下明显的他杀痕迹。于是,他们制造了坠楼的假象。然而,简单的推落可能无法造成符合高坠的损伤,或者他们想掩盖真正的致命伤。于是,他们可能使用了某种方法,比如…用绳索之类,将柳明从四楼窗口,沿着外墙吊下,试图模拟顶楼坠落的轨迹?所以窗外留下了勒磨的划痕?而柳明在挣扎中,踢断了槐树枝,或者…那枚铜钱,是在挣扎或移动过程中,从他身上掉落,被深深踩入土中?”
“至于那声‘闷响’…”陈远目光锐利,“可能不是坠楼的声音!尸体紧贴墙根,落地声音不该是‘闷响’。那声‘闷响’,或许是他们用来伪造坠楼时间的工具?比如,在亥时初,从较低楼层扔下某个重物(比如一包书或石头)制造声响,误导听到的人。而真正的抛尸,可能是在之后,更晚的时候,小心翼翼进行的,所以福贵第二次经过时才真正发现尸体。这也解释了为何尸体被发现时,尸斑可能已经部分转移(如果被移动过),以及墙根下那些位置奇怪的血迹。”
韩青听着陈远的推理,眼神越来越亮。这一切看似零散的线索,在陈远的梳理下,竟然勾勒出一条清晰而残忍的犯罪轨迹。
“所以,”韩青总结道,“山长有动机(灭口),有时机(无人证明的空白时间),有物证关联(丝绸碎片),其行为(阻挠查案、反应过激)也符合凶手特征。现场痕迹也与这套推论吻合。”
“没错。”陈远深吸一口气,“但现在,所有这些推论,都缺乏最核心、最直接的证据来证实——那就是死者柳明尸体上的真实伤痕!我们推测他有非坠楼造成的致命伤,推测尸体被移动过,但这些,都需要通过检验尸体来确认!”
关键的物证,不仅指向凶手,也更迫切地指向了那具沉默的遗体。所有的推理,都将在那里得到最终的验证,或者…被彻底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