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房内,茶香袅袅,却驱不散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凝重。萧景琰并未急于离开,他似乎想更进一步了解眼前这个谜一样的“死囚”。
“你方才提及,‘尸斑转移’、‘创口生活反应’,这些词,本王闻所未闻。”萧景琰指尖轻叩桌面,目光如炬,“细细说来。”
陈远心知这是更进一步的考校,也是展现自身价值的关键时刻。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确保既准确又不过于惊世骇俗。
“殿下,人死后,血液不再流动,会因重力沉积于身体低下部位,于皮肤上形成紫红色瘢痕,此谓‘尸斑’。”陈远尽量用古人能理解的词语解释,“若死后不久移动尸体,尸斑位置便会改变。据此可推断尸体是否被移动过。柳明案卷宗记载,尸体被发现时仰卧于墙根,若其为当场坠亡,尸斑应集中于背、腰、臀等低下处。但若尸斑出现在身体侧面,甚至…在尸体被移动前的原始位置留有苍白压痕,则说明发现地并非第一现场。”
萧景琰眼神一凝。他虽不通刑名细务,但逻辑清晰。陈远所述,简单却直指核心,是他从未想过的新奇角度。
“至于‘创口生活反应’…”陈远继续道,“活人受伤,伤口会流血、肿胀、甚至愈合,此为‘生活反应’。若人死后受伤,则创口苍白,无血凝块,与生前伤截然不同。以此可分辨伤口是生前所致,还是死后添加上去,用以混淆视听。”他顿了顿,举了个更形象的例子,“譬如,若柳明坠楼前已死,那么他身上的某些看似因坠落造成的骨折或皮肉伤,可能并无相应的内部出血或生活反应迹象。”
值房内落针可闻。韩青侍卫站在门口,面无表情,但眼底深处也掠过一丝惊异。萧景琰靠在椅背上,久久不语。
这些道理,一旦点破,似乎并不复杂,甚至可称得上“常识”。但为何千百年来,无人如此系统、清晰地总结并运用于刑狱?是想不到,还是不愿想?亦或是缺乏那种刨根问底、追寻绝对客观证据的执念?
萧景琰看着陈远,心中波澜起伏。此人所述,并非神怪之术,而是基于对万物细致入微的观察和严密的逻辑推演。这是一种全新的、迥异于依靠口供、刑讯、人情关系的断案思路。它冰冷,却可能更接近真相。
“你所言…确有道理。”萧景琰缓缓开口,承认了这一点。他心中对陈远的评价,又提升了一层。此人不仅是有用的“刀”,更可能是一座未曾发掘的宝藏,一种足以改变某些规则的力量。
“但这些…终究是理论。”萧景琰话锋一转,恢复了皇子的冷静与审慎,“柳明案,你需要用事实证明你的理论。七日,从明日算起。”
“是,殿下。”陈远躬身。
萧景琰起身离去,韩青紧随其后。值房内只剩下陈远一人。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已然漆黑的夜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知识的震撼,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需要将理论转化为无可辩驳的证据。七天,时间紧迫。他必须立刻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