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离开后不久,本该沉睡的陆沉舟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头痛已然缓解,那双微凉小手带来的奇异安宁感却挥之不去。黑暗中,他眸中的光逐渐凝聚,已然做好决定——
无论如何,他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她。
然而,流言的速度快过他的行动。
各种版本的流言如同野火燎原,第二天就传遍了榆林大队。
“听说了吗?昨晚辛遥和陆技术员抱在一起了!”
“何止啊!有人亲眼看见,他们关起门在宿舍里待了老半天,黑灯瞎火的,谁知道干啥呢!啧啧……”
“真没看出来,平时挺正经一姑娘……”
这些流言蜚语,一字不落地传进了辛家小院。
赵秀兰一把关上院门,脸色煞白地看着女儿,声音都在发颤:“遥啊……你跟妈说实话,外面传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你昨晚……真去陆同志屋里了?”
辛林华他脸色铁青,猛地把手里的烟袋锅磕在桌角,发出“砰”的一声响。
看着女儿瞬间苍白的脸,他到底把冲到嘴边的责骂咽了回去,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咋回事?!你说清楚!”
辛遥坐在小板凳上,迎着父母焦灼、担忧的目光,心头像是被滚油煎着。
“爸,妈,”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但眼神清正,没有一丝闪躲,“我是去了陆同志宿舍,但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她隐去了刘建仁,快速地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解释着,当时情况紧急,无论是扶陆沉舟回宿舍,还是留在宿舍照顾陆沉舟,她都义不容辞。
“……事情就是这样。我要是真有啥见不得人的心思,怎么会让三叔一起去?”
辛遥说到最后,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苦涩的委屈,“陆同志是帮了我们家大忙的贵人,当时那个情况,要我甩手走了,我做不到!”
是啊,如果不是陆沉舟,也许今天她已经无法坐在这里,面对父母了。
赵秀兰松了口气,但愁容未减:“妈信你,咱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可这闲话传得满天飞,这往后你可咋办?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辛林华沉默地坐了回去,吧嗒吧嗒地猛抽旱烟,眉头拧成了死疙瘩。
他知道女儿没说谎,可这脏水泼上了,想洗干净就难了。
女儿眼看就要去县里比赛,大好前途,难道就要毁在这莫名其妙的流言上?
辛遥看着父母为自己愁成这样,刚刚压下去的无力感再次翻涌上来。
她预料到会有流言蜚语,却没想到来势这样汹涌。前世虽然也有流言,却是慢慢发酵,而不是这样突然爆发的。
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去解释?谁信?
就在这一片愁云惨雾中,院门被敲响了。
来的竟然是陆沉舟。
他显然来得匆忙,额前的黑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神情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峻镇定,只是看向辛遥时,眼神深处带着一丝歉然和……某种决心。
他径直走到辛遥面前,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石破天惊:“辛遥同志,昨天晚上的事情,责任在我。流言蜚语,我会处理。”
他顿了顿,语气郑重得如同宣誓:“如果你同意,我想以结婚为前提,和你处对象。”
一室死寂。
赵秀兰生生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瞪得老大,看看陆沉舟,又看看女儿。
辛林华手中正在修补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嘴唇哆嗦着,却没说出句整话。
辛遥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陆沉舟。她万万没想到,这一世,他会主动提出来和她处对象。
这之前,她便隐隐约约明白他对她的不同,只不过,她不敢也不愿深究真相。
秦卫东的警告言犹在耳,他们本是云泥之别。
她小心翼翼地守着那条界限,告诫自己不可逾越。
可此刻,这突如其来的的提议,像一块巨石砸入她本就波澜四起的心湖,瞬间掀起滔天巨浪。
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腔。
看啊,辛遥,兜兜转转,终究逃不开这流言的枷锁。
巨大的失望和一种被命运捉弄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不!
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前世是她利用流言逼着陆沉舟娶了她,没想到今生换成了他主动提出处对象。
但本质上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绷得僵直,仿佛要为自己筑起一道最后的防线。
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确实一点点破开了心口的那层坚冰,也无法否认自己对他深有好感。
但她绝不会背负这么可笑的理由,去和眼前这个人在一起。
可是……现实的难题呢?眼前的困局呢?
她还有什么办法能最快地平息这场风波,保住来之不易的一切?
陆沉舟看着她眼中明显的挣扎和抗拒,聪明如他,瞬间明白了她的顾虑。
是他想得太简单了,对他来说是最优解的答案,对她来说却未必如此。
回想到她此前对自己的有意躲避和抗拒,陆沉舟没有逼她,沉默了片刻之后再次开口:“你不必现在回答我。复赛要紧。其他的,交给我。”
说完,他对着辛父辛母微微颔首,转身大步离开。
陆沉舟处理事情的方法永远简单、直接。
他去找了支书和大队的几位主要领导,省略了刘建仁的部分,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并坦然承认自己对辛遥同志确实有好感,正在追求,但绝对发乎情,止乎礼,昨晚纯属意外,与任何作风问题无关。
他的身份、他平日冷峻正派的形象,以及他主动“追求”并承担责任的姿态,本身就具有极强的说服力。
加上辛遥近来的表现有目共睹,是公社树立的典型。
领导们自然更愿意相信这番说辞。
支书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皱着眉头,虽然相信了陆沉舟的话,但脸上的愁容并未散去:“小陆啊,你的为人,我们自然是信的。辛遥那丫头,也是个好同志。”
“可是……这闲话都传开了,有鼻子有眼的,光解释怕是堵不住所有人的嘴啊。总得有个彻底解决的法子,不然对你们俩,尤其是对遥丫头的影响,终究不好……”
旁边的梁会计也点头附和:“老支书说得对。陆同志,既然你确实对辛遥同志有好感,我看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把关系明确下来?”
旁边一个干部也附和:“对啊,这样一来,外面的风言风语自然就变成佳话了嘛!一劳永逸,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没人在意辛遥的想法。一个农村女娃娃,能嫁给陆顾问这样的城里干部,那是烧了高香!
大家伙把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陆沉舟,等他表态。
陆沉舟早已预料到这个提议。
他微微颔首,语气沉稳:“领导们的考虑很周全。我会和辛遥同志认真沟通此事,尊重她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