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逸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眼前黑压压的人群:
“中牟县的百姓们!躲过洪水,不过是过了第一道鬼门关!”
他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洪水不退,疫病随时索命!
从现在起,所有人必须令行禁止!
本官要你们活着,不是被水淹死,更不是被病拖死!”
“我等皆依县尊之令行事,绝不违逆!”人群爆发出震天的回应。
“王县丞!”赵逸点名,“安抚民众、维持秩序由你总揽!张县尉协助!
营中但有打架斗殴、争执纠纷,你二人先处置,棘手难断再报本官!”
“下官领命!”王崇文、张县尉躬身应诺。
“李主簿!”赵逸目光转向另一人,“你的担子最重!
营中两万七千余口,按原有乡里划分安置区域。
即刻打开长平仓,按户按人头发放口粮!”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记住,这些粮食,是全城百姓囤积在此的救命粮!
一粒米,都要吃到百姓嘴里!做好了,本官记你首功!
但若有人敢贪墨一粒……”赵逸的目光投向山下浊浪滔天的洪水,幽幽道:
“本官不介意送他下去泡个澡,亲自尝尝洪水的滋味!”
李思齐额头瞬间沁出冷汗,声音发颤却异常坚定:
“直阁放心!下官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贪墨,保证每一粒粮都到百姓手中!”
一旁的仓监刘监嘴唇嗫嚅,小声道:“县尊,这长平仓动用,按制需上报州府……”
赵逸眯起眼,寒光乍现:“哦?刘仓监要上报?
行,本官给你船,你现在就下去,本官在此等你报批回来再开仓,如何?”
他下巴朝汹涌的洪水点了点。
刘仓监看着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黄汤,喉结滚动,狠狠咽了口唾沫,结巴道:
“不…不敢!小人愚钝!这就去开仓!这就去!”说罢连滚爬爬地跑了。
“陆巡检!”赵逸喝道。
“卑职在!”陆宾一个箭步上前。
“自即刻起,全营实行军事管制!两万七千人,作息时间依军规!
出恭,必须去茅房!南茅房为妇人专用,北茅房为男子专用!
违令者,军法无情!”赵逸斩钉截铁。
“卑职遵命!”陆宾抱拳领命,杀气凛然。
“县厢军、保甲分三队轮值,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巡营!
但凡有作奸犯科、趁乱滋事之徒,当场拿下!
本官面前,绝无宽宥!”赵逸的声音冷得像冰。
“卑职领命!”陆宾的声音铿锵有力。
一切安排妥当,赵逸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银行别院为他预留的屋子。
“公子,快换下湿衣!”如烟急忙迎上,帮他脱下湿透冰冷的官服,从架子上取来干净衣袍。
屋角的炭盆散发着暖意。
“后院粮仓无恙?”赵逸端起桌上的热姜汤啜了一口,问道。
“公子放心,仓库有您那些军中老部下日夜轮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如烟一边铺床,一边将自己叠好的衣物挪开。
“公子,您整夜未眠,快歇息片刻吧!”如烟看着赵逸布满血丝的双眼,心疼不已。
赵逸有些愕然:“这不是你的屋子吗?我睡这里成何体统?
没有空余的屋子吗,我记得这宅子挺大啊”
“公子,宅子虽大,人更多啊!”
如烟低头,声音细若蚊呐,“您的随从、幕僚、县衙属官近百人,几乎都是两三人挤一间。
若非您军中那些弟兄主动在院中扎营帐,恐怕连这间屋子都分不出来……”
“你的意思是…我们被安排在一间?”赵逸有些尴尬。
如烟俏脸飞红,几乎埋进胸口:“他们…他们都以为如烟是公子您的……所以只备了一间……”
“没…没关系的公子,我…我可以打地铺!”她慌忙补充道,耳根都红透了。
“环儿呢?”赵逸转移话题。
“环儿被安排和县丞夫人同住。”
“王崇文没住这里?”赵逸略感惊讶。
“王县丞说他要就近安抚大营,直接在营旁搭了帐篷。”
赵逸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哦?看来这位王县丞,倒是个肯做实事的。”
“依如烟看,这位王县丞聪明着呢。
知道眼下正是表现的好时机,吃几天苦,若能得公子青眼,
待灾情过去,怕是从地方调任京官都有指望。”如烟抿嘴笑道。
“无妨。”赵逸摆摆手,“是真心为民也好,是精明算计也罢,只要肯做事、能吃苦、有担当,本官自不会亏待他。
这洪水怕是要持续一阵子,正好趁机休整一番,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他说着,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终于和衣倒在床上。
视角转换:延福宫
赵佶身着杏黄道袍,盘坐蒲团之上,气息悠长。
“陛下…”一旁的内侍小心翼翼轻唤。
“嗯?”赵佶不悦地睁开眼。
“王相(王黼)、余相(余深)、王府尊(知开封府王革)在殿外求见。”
“朕不是说过了,休沐期间,朝事由他们处置,何故又来扰朕清修?”赵佶满脸不耐。
内侍惶恐道:“奴婢已禀明,可王府尊执意要面见陛下…”
“王革?他来何事?”赵佶皱眉。
“王府尊说,昨夜子时,中牟县知县赵逸曾遣人急报,言洪水将至!
王革担忧万一成真,便连夜组织部分百姓往高处疏散…今日辰时…”内侍声音发颤。
“辰时如何?!”赵佶心头一紧,霍然起身。
“辰时…洪水滔天而来,半个汴京城…已成泽国!”内侍匍匐在地。
赵佶脸色煞白,喃喃道:“滔天之水…莫不是上天对朕的警示?”
他转向一旁仙风道骨、身着炫金道袍的林灵素:“仙卿(林灵素),此事…你如何看?”
林灵素拂尘轻扬,宝相庄严:
“帝君(长生大帝君),汴河之水,乃九天应元府所司。
此番暴涨,实因下界因果纠缠,孽瘴深重,天意欲降劫涤荡汴京!
那中牟知县赵逸,虽偶得星象示警,然天道劫数,岂是凡胎俗子能窥其全貌?
纵有微末预警,亦难撼天威分毫!此番水患,乃是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