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满眼崇拜,赵逸心中郁气顿消,浑身舒坦。
他一边撕肉一边说:“师叔本事多着呢!
今日训你,是怕你骄傲自满。”说着,撕下一条肥美兔腿递给吴启,“尝尝!”
吴启接过赵逸递来的、还滋滋冒油的烤兔腿,那香气直往鼻子里钻,馋得他张嘴就要咬!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坐在火堆旁闭目养神的师傅鲁智深,他一个激灵,赶紧蹲下来,恭恭敬敬地把兔腿递到鲁智深嘴边:“师傅,您先请!”
赵逸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莞尔一笑:“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知道先孝敬师傅。”
说着,又从烤架上撕下另一只肥美的兔腿递给吴启。
吴启接过来,瞅瞅手里的兔腿,又看看赵逸,正想再谦让,赵逸已经晃了晃手里剩下的半只兔子,笑道:“这个你自己吃吧,我这儿还多着呢,管够!”
三人围坐在跳跃的篝火旁,就着随身带的干炊饼和清水,把一只烤兔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缝里的肉丝都没放过。
吴启满足地拍着圆滚滚的肚皮,由衷地赞叹:“师叔,您这手艺真绝了!以后跟着您,可算有口福喽!”
赵逸故意板起脸,没好气地说:“想得美!就今天这一回,以后这活儿归你了!”
三人对视一眼,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透着几分旅途中的暖意。
吃饱喝足,倦意上涌。三人便裹紧了衣衫,靠着马车,在篝火旁蜷缩着睡下了。
半夜,赵逸是被冻醒的。睁眼一看,篝火只剩下几点微弱的火星在苟延残喘。
他赶紧起身,捡了些干树枝添进去,小心地吹燃,待新的火苗欢快地跳跃起来,暖意重新包裹身体,他才又沉沉睡去。
清晨,一股奇异的鲜香钻进赵逸的鼻子里,把他从睡梦中唤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鲁智深正守着一个咕嘟冒泡的小陶罐。
“哥哥,煮的什么好东西?这么香?”赵逸撑起身子,好奇地凑过去。
鲁智深用树枝搅了搅罐子:“早上在河边顺手抓了几条小鱼,个头太小不够塞牙缝,就熬点汤,正好给大伙儿暖暖身子。”
赵逸四下张望:“吴启呢?怎么不见人?”
“喏,”鲁智深朝旁边的小树林努努嘴,“那小子天没亮就爬起来了,怕吵着你,自个儿跑林子里练刀去了。”
赵逸在火堆旁烤了会儿火,驱散清晨的寒气。
不多时,就见吴启扛着他的长刀,额角带着汗珠,从树林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师叔早!师傅早!”吴启先跟两人打了招呼,然后走到鲁智深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师傅,我练的时候总觉得这刀…好像不太趁手,轻飘飘的,而且有点短,使起来不得劲儿。”
鲁智深点点头:“嗯,昨日看你练招,为师也觉着这刀法路子与你身形气力不甚相合。
先用着吧,等日后机缘到了,再寻件合手的兵刃。”
三人分喝了鲜美滚烫的鱼汤,浑身舒坦。收拾好行装,套上马车,便朝着巩县县城进发。
在巩县驿站更换了疲惫的马匹,补充了清水干粮,又在集市上采买了些必需的杂物,三人马不停蹄,继续向孟津渡口赶去。
半日之后,孟津渡口已在眼前。
赵逸寻了一艘宽敞结实的大渡船,付了船资,牵着马车稳稳地驶上甲板。
在船上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渡船才慢悠悠地解开缆绳,朝着黄河北岸驶去。
赵逸站在船头甲板上,望着眼前开阔平缓的黄河,心中颇感新奇。
他前世在华夏国看到的黄河,是在壶口瀑布,那里是奔腾咆哮、气势磅礴的巨龙。
而眼前的黄河,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却像一位温和的母亲,波澜不惊。
河面铺洒着细碎的金光,远处水天相接,一片宁静祥和。
偶尔有小舟划过,荡开柔和的涟漪,船夫摇橹的姿态也显得悠闲自得,渔夫撒下网,静静等待,一切都显得如此安宁。
这幅景象让赵逸心绪翻涌,感慨万千。
渡船抵达北岸,三人下船,赵逸重新坐上马车,一路直奔孟州城。
到达孟州城东时,天色已近黄昏。暮色中,一面高挑的酒旗格外醒目。
旗面上用金线绣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河阳风月”,在晚风中猎猎招展。
酒旗两侧,还挂着两面销金旗,上书“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的对联,一股豪迈又风雅的气息扑面而来。
酒店本身也颇为气派,青砖黛瓦,飞檐翘角,门前空地开阔,摆着几张石桌石凳,几株老柳树垂下柔枝,想必夏日里是个极好的歇脚处。
赶了半天路,早已饥肠辘辘的三人,眼见如此好去处,哪有不进去的道理?当下便决定在此好好犒劳一下五脏庙。
走进酒店,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大厅宽敞明亮,正中央一排高大的酒柜,陈列着各式各样的酒坛。
柜台后的伙计穿着整洁的青布短衫,腰系围裙,见客上门,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引着三人入座。
点了几个精致小菜,又要了两坛本地有名的好酒,三人边吃边环顾四周。
大厅角落里搭着个小戏台,此时正有江湖艺人在上面表演,或唱些俚俗小曲,或说些逗趣段子,惹得堂内食客不时哄堂大笑。
酒香醇厚,菜肴可口,又有丝竹助兴,三人吃得痛快,聊得尽兴。
待到酒足饭饱,赵逸看着桌上几乎被扫荡一空的盘子碟子,再看看身边两位胃口奇佳的同伴,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
“看来光靠老本不行了,得想法子多赚点银子,不然光这三位‘饭桶’,迟早得把家底吃穿!”
赵逸起身到柜台结账。他从怀里掏出那沓银票,抽出一张递给掌柜。
掌柜接过银票,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赵逸手中那厚厚的一沓,眼皮微微一跳,但随即恢复如常。
麻利地找好零钱,脸上依旧挂着职业的笑容。
赵逸并未在意掌柜那一瞬间的异样,结完账便招呼鲁智深和吴启离开。
三人走出“河阳风月”酒楼。
赵逸方才吃得有些撑,便不想坐车,反正已经进城,索性跟着鲁智深一起牵着马慢慢溜达,吴启则拉着马车跟在后面。
晚风轻拂,带着一丝凉意。
三人刚转过一个街角,还没走出多远,前方巷口忽然闪出十多个手持棍棒的彪形大汉,个个眼神凶狠,不怀好意地拦住了去路!
夜色如墨,官道上,赵逸三人的马车被一群手持棍棒的汉子骤然截停。
赵逸尚在愣神,对方已呼啦一声将他们连人带车围得水泄不通。
鲁智深反应如电,一把将赵逸拖到身后,推给吴启:
“护好你师叔!”随即阔步上前,环眼一扫,声若洪钟地骂道:
“呔!尔等撮鸟!大晚上不滚回家找你娘娘(母亲)饮乳(吃奶),围着你家爷爷做甚?
爷爷身上可没奶水,喂不得你们这群没断奶的崽子!”
这粗鄙刁钻的骂声,让赵逸差点笑出声,却像火星子溅进了油锅!
领头汉子一张黑脸瞬间涨成猪肝色,额头青筋暴跳,怒吼道:
“直娘贼!本想只取买路财,留你狗命!你这秃驴竟敢如此羞辱爷爷!
今日不把你一身贱骨头敲碎了喂狗,爷爷们往后还如何在道上混?
弟兄们,先废了这满嘴喷粪的鸟人!”
话音未落,那汉子已按捺不住,怪叫一声,碗口粗的木棍带着凄风,兜头盖脸砸向鲁智深天灵盖!
鲁智深嘴角微咧,脚下生根。眼看棍影及顶,他蒲扇般的右手才闪电般探出!
“啪!”
一声脆响!棍身竟被稳稳攥住,如嵌铁石!汉子只觉虎口崩裂,整条手臂瞬间麻痹。
鲁智深手腕轻描淡写地一拧。
“咔嚓——!”
坚实的木棍应声断为两截!领头汉子握着半截断棍,僵立当场,眼中满是惊骇。
“嘿,这半截烧火棍,还你!”鲁智深嗤笑,随手将断棍掷向汉子胸口。
汉子下意识伸手去接,“嘭!”一声闷响如重锤擂鼓!
断棍蕴含的巨力将他砸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地,蜷缩着只剩“哎哟”呻吟。
“还……还愣着作甚!都给老子上!剁了他!”领头汉子痛吼。
喽啰们眼见大哥惨状,血性被激,嚎叫着挥舞棍棒,如马蜂炸窝般扑向鲁智深!
鲁智深狂笑震天:“哈哈哈!来得好!
洒家正嫌筋骨松乏!”笑声未落,身形已动!如猛虎下山,悍然撞入人群!
铁钳大手抓住一根砸来的木棍,持棍者立时腾云驾雾般惨叫着飞跌数丈外,尘土飞扬。
鲁智深旋身鞭腿横扫,“呜——啪!”又一根木棍被踢断,断裂的棍头去势不减,“咚”地砸中侧面偷袭者面门,那人应声而倒。
鲁智深如入无人之境!拳出如龙,脚踢似电,凡被击中者无不筋断骨折,哀嚎滚地;
偶尔夺过棍棒挥舞,更是摧枯拉朽!棍棒断裂声、骨裂闷响、惨嚎声交织一片。
顷刻间,凶神恶煞的劫匪便躺倒一地,抱头打滚、蜷缩呻吟、瘫软失禁,溃不成军。
鲁智深傲立当场,拍拍僧袍,抱臂环视,目光如冷电,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吴启看得热血沸腾,满眼崇拜。赵逸踢了他一脚:“发什么呆!抓个舌头问话!”
吴启应声上前,揪起一个喽啰,长刀“呛啷”出鞘,寒锋紧贴其颈:
“说!为何劫道?谁指使?敢有半句虚言,立时放血!”
喽啰吓得魂飞魄散,急叫道:“爷爷饶命!是…是快活林酒楼的张掌柜!
他说你们身上有几千两银钱!让我们抢了分他一半!句句属实啊!”
赵逸恍然,定是结账时露了财。
吴启请示处置,赵逸厌恶摆手:“罢了,放他们滚!”众匪如蒙大赦,互相搀扶,狼狈鼠窜回城。
鲁智深怒气未消:“贤弟!那鸟掌柜如此歹毒!洒家这就回去拆了他鸟店!”
赵逸连忙劝阻:“大哥息怒!强龙不压地头蛇,速离为妙。”三人重新上路。
行不过一盏茶功夫,前方火把晃动,脚步铿锵!一队人马杀气腾腾迎面而来!
为首两名衙役,身后竟是十几个持刀枪、张弓箭的厢军兵丁!为首焦黄脸都头厉喝:“贼子!速速束手就擒,随我去巡检司!”
赵逸拱手赔笑:“差官大哥,误会了,我等是行商……”
都头不容分说,手指吴启和鲁智深:“误会?此人持械行凶!这和尚无故殴伤良民!人证确凿!拿下!”
鲁智深怒目圆睁,伸手欲取车上长戟,被赵逸死死按住。赵逸强压怒火,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厢兵:
“且慢!既是巡检司拿人,为何不见巡检司衙役,反是厢军兄弟?
那所谓‘苦主’何在?方才城外半道,我等遭持械匪徒劫杀,自卫而已!望都头明察秋毫,莫要错纵真凶!”
身份被当众戳穿,都头脸色骤变,恼羞成怒:“放肆!本都头行事,岂容你置喙!抗命便是谋反!儿郎们!”
“呛啷!呛啷!”七八名厢兵寒刀出鞘!后方三名弓手弓弦紧绷,冰冷箭镞寒光闪烁,死死锁定三人!肃杀之气瞬间凝固了空气。
都头眼神狠厉,一字一顿,如同催命:
“一!”
赵逸眼神一凛,对鲁智深微不可察地点头,目光扫过车厢,在“一”字落下的瞬间,厉声断喝:
“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