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通往宴厅的走廊,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长了。血腥甜腻的气息非但没有散去,反而随着空间的震颤愈发浓烈,如同实质的粘稠雾气,堵塞口鼻。廊壁上那些价值不菲的字画、古玩,在震动中簌簌发抖,精美的瓷器摆件摔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却无人理会。
赵无妄四人疾奔,脚步声在厚重地毯上沉闷急促。月无心紫衣如电,冲在最前,腕间沉寂许久的铃铛因她的急速奔行和激荡的心绪,发出细碎而紧张的清鸣。沈清弦紧随其后,青丝微乱,异瞳在昏暗动荡的廊道中竭力捕捉着前方混乱气息的源头与流向。赵无妄护在她身侧,折扇已重新握在手中,眼神锐利如刀,左臂胎记的余痛未消,却时刻警醒着更大的危险。苏云裳咬牙跟上,虽无武艺,但方才厨房中的经历似乎让她褪去了几分娇怯,多了份韧劲。
越靠近宴厅,那混杂着金铁交鸣、法术爆裂、以及非人嘶吼的声响便愈发清晰震耳。间或还能听到钱夫人那变得尖利扭曲、充满怨毒与疯狂的尖笑。
“加快!”赵无妄低喝。
前方,那幅巨大的珠帘已然在望,但帘后透出的光芒不再是辉煌的暖黄,而是交织着血光、金光、以及各种法术碰撞产生的惨绿、幽蓝等诡谲色彩,将整片区域映照得光怪陆离,人影幢幢,如同魔域。
月无心率先冲到珠帘前,毫不犹豫,短刃一挥,割断悬挂的丝线,厚重的珠帘“哗啦”一声坠落大半。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见惯诡异的她也瞳孔微缩——
原本奢华宽敞的宴厅,此刻已是一片狼藉。残破的桌椅、碎裂的杯盘、泼洒的猩红酒液与可疑的肉糜混杂一地,一片污秽。水晶吊盏大多熄灭或歪斜,仅存的几盏也在剧烈摇晃,投下晃动的、扭曲的光影。
而最令人心惊的是那数量惊人的“宾客”!
他们不再是最初那副空洞热情的木偶模样,一个个面目狰狞,眼窝深陷处燃烧着赤红的凶光,嘴角咧到不可思议的弧度,涎水混合着黑气滴落。他们的肢体以各种违反常理的角度扭曲着,有的手臂暴长,指尖生出乌黑的利爪;有的头颅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仍死死“盯”着目标;有的甚至如同软体动物般在地面、墙壁上快速爬行!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恶念之影”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黑烟,彼此联结,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负面力场。
厉千澜与萧墨,正背靠着那扇绘有血祭符号的小门,陷入重围!
厉千澜已不知从何处夺来一柄制式长刀(或许是之前解决某个敌人所得),刀身包裹着一层淡金色的浩然正气,挥动间如烈阳破晓,将扑近的扭曲宾客斩飞、净化。但他的玄甲上已有多处深刻的抓痕与腐蚀痕迹,脸色微微发白,呼吸略显粗重,显然消耗巨大。更麻烦的是,他需要分心维持一个笼罩在他与萧墨周围数尺范围的淡金色光罩——那是镇魔司的“净邪灵光”,能有效抵挡怨念侵蚀和部分物理攻击,但维持它需要持续消耗真气与心神。
萧墨则紧守在厉千澜侧翼,他手中没有兵刃,仅凭一双肉掌与鬼魅般的身法周旋。他的掌缘萦绕着凝练的、暗沉如影的内劲,每一次拍、切、点、戳,都精准地落在那些扭曲宾客的关节、眼窝、咽喉等要害,或是直接震散其部分凝聚的怨念。他的动作比平时更加狠辣迅捷,显然那杯“红尘醉”的余毒和眼前绝境,激发了他身为前杀手“暗潮”成员的凶性与潜力。但他嘴角已溢出血丝,方才硬饮邪酒的内伤,在剧烈运动和高强度对抗下开始反噬,动作间偶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滞涩。
两人周围,倒下了不下二十具宾客的“尸体”(有的还在抽搐冒烟),但更多的扭曲身影正从厅堂各个角落,甚至从那些巨大的铜镜镜面中(镜面如同水面般荡漾,不断有新的扭曲宾客爬出!)源源不断地涌来,仿佛无穷无尽。
“厉大人!萧墨!”苏云裳见状,心焦如焚,忍不住喊出声。
这一声呼喊,立刻吸引了部分围攻者的注意。七八个离得近、形态各异的扭曲宾客,嘶吼着调转方向,朝着珠帘缺口处的四人猛扑过来!
“找死!”月无心眼神一寒,正待出手。
“清弦,云裳,靠后!”赵无妄却比她更快一步,身形如离弦之箭射出,手中折扇“唰”地展开,并非用以格挡,而是灌注内力,如同旋刀般脱手掷出!
精钢为骨的折扇旋转着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锋锐的扇缘瞬间掠过冲在最前两名宾客的脖颈。没有鲜血喷溅,只有黑气溃散,两颗扭曲的头颅高高飞起,身躯颓然倒地。
折扇去势未尽,赵无妄已如影随形跟上,凌空接住回旋的折扇,合拢如短棍,顺势狠狠敲在第三名宾客的太阳穴上,将其头颅打得凹陷变形,黑气狂泄。
他这一出手,快、准、狠,瞬间清理出一条通路,也成功将大部分扑向珠帘的敌人注意力重新拉回自己身上。
“月姑娘,清弦,掩护我,我们去和厉大人他们汇合!云裳,跟紧沈姐姐!”赵无妄语速极快,一边抵挡着重新涌上的攻击,一边向宴厅中央、厉千澜他们被困的角落突进。
月无心冷哼一声,但动作毫不含糊。她双手连扬,这次并非蛊针,而是大片淡紫色的、带着奇异甜香的粉末,如同烟雾般扩散开来,笼罩向赵无妄前方和侧翼的敌人。那些粉末触碰到扭曲宾客身上的黑气,立刻发出“嗤嗤”声响,如同强酸腐蚀,虽不能立刻致死,却让它们的动作变得迟缓、痛苦,体表的怨念护盾也明显稀薄。
沈清弦则护着苏云裳,紧跟在赵无妄和月无心开辟的道路后方。她的异瞳不断扫视战场,不仅观察敌人弱点,更时刻关注着厉千澜那边光罩的稳定性、萧墨的气息变化,以及……那些不断涌出敌人的铜镜!
“赵大哥!那些镜子是关键!它们在不断‘生产’敌人!镜子本身,还有钱夫人身上,都有与厨房玉佩同源的邪力波动,可能是更大的阵法节点!”沈清弦高声提醒,声音在一片嘈杂中依然清晰。
此刻,赵无妄四人已冲杀过半程,距离厉千澜、萧墨所在不足十丈。但周围的敌人更加疯狂地涌来,试图将他们截断、淹没。
“厉千澜!向我们这边靠!合兵一处!”赵无妄挥扇击退一个从天花板扑下的爬行宾客,朝角落大吼。
厉千澜闻声,精神一振。他看到赵无妄四人竟真的从后方杀来,且战力不俗,心中那因久战不下、敌人无穷而生的些许阴霾顿时散去大半。他长刀一圈,荡开身前数敌,对萧墨疾声道:“萧墨,准备突围!跟紧我!”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周身淡金色光芒骤然大盛,手中长刀高举过头,刀刃上的浩然正气如同实质的火焰般升腾!
“煌煌天威,正气诛邪——破!”
随着他一声厉喝,长刀猛然向前方劈落!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淡金色刀芒,呈扇形向前方汹涌扩散,所过之处,扭曲宾客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纷纷惨叫着消融、溃散,硬生生在密密麻麻的敌群中,劈开了一条数丈长的短暂通道!
这一刀显然消耗极大,厉千澜脸上血色褪去三分,但他眼神依旧坚定,毫不犹豫,护着萧墨,沿着刀芒开辟的通道,向赵无妄他们靠拢!
萧墨紧随其后,掌影翻飞,将两侧试图重新合拢的漏网之鱼击退。
眼看两队人马即将汇合,异变陡生!
主位之上,一直在癫狂尖笑、仿佛欣赏着这场杀戮盛宴的钱夫人,突然停止了笑声。她脸上那精致妆容早已被怨毒和贪婪扭曲,眼中闪烁着妖异的红光。她猛地张开双臂,身上那件华贵无比的锦袍无风自动,一股远比厨房邪灵更庞大、更精纯的邪异力量轰然爆发!
“想汇合?坏我盛宴……都给我留下做‘主菜’吧!”
她尖啸着,双手对着宴厅四角那几面最大的铜镜虚虚一抓!
嗡嗡嗡——!
四面铜镜同时剧烈震颤,镜面如同沸腾的水银,翻滚出浓郁得化不开的漆黑墨汁!紧接着,镜面中伸出无数条由墨汁和怨念凝结成的、粗壮狰狞的黑色触手,如同择人而噬的巨蟒,分别朝着即将汇合的赵无妄、厉千澜两队人马,以及他们中间的区域,疯狂抽打、缠绕而来!
触手未至,那股阴冷、粘滞、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邪力已扑面而来,连空气都变得沉重!
“小心!”月无心娇叱,短刃连挥,斩断两根袭向她的触手,但触手断口处黑气蠕动,竟有再生迹象!而且更多的触手正从四面八方围拢。
赵无妄挥扇格挡,扇骨与触手碰撞,发出沉闷的“噗噗”声,震得他手臂发麻,触手上附着的阴寒邪气更是顺着扇骨侵蚀而上,左臂胎记再次灼痛预警。
厉千澜那边,刀光斩在触手上,效果略好,浩然正气能有效消融黑气,但触手数量太多,再生又快,他与萧墨的汇合脚步被硬生生阻住,甚至被迫后退,重新陷入宾客与触手的双重围攻,形势岌岌可危!
两队人马,相隔仅数丈,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由钱夫人亲自操控的墨色触手狂潮,硬生生分割开来,各自陷入更加危险的苦战!
“这样下去不行!”沈清弦急道,她的异瞳死死盯着钱夫人,以及她与四面铜镜之间那清晰的能量流动脉络,“她在通过铜镜吸收整个梦境的怨念,转化为攻击!必须打断她与镜子的联系,或者……直接攻击她本人!”
攻击钱夫人?谈何容易!她身处主位,被重重触手和残余的、最强的扭曲宾客保护着,本身散发出的邪力波动也令人心悸。
就在这危急关头,月无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猛地咬破自己舌尖,一缕蕴含着奇异力量的心头血被她以秘法逼出,混合着某种蛊虫粉末,涂抹在双刃之上!
霎时间,两柄短刃幽蓝光芒暴涨,刃身甚至浮现出细密的、如同活物般的血色纹路,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凶戾之气。
“厉千澜!”月无心忽然朝那边厉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用你的‘净邪灵光’,最大范围,罩住我们和赵无妄中间这片区域三息!给我开条路!”
厉千澜闻言,虽不知她具体要做什么,但此刻形势危急,不容犹豫。他猛地一咬牙,不顾真气消耗,将维持己身的光罩猛然向外扩张,淡金色光芒如同膨胀的气泡,竭力将涌向中间区域的触手和宾客推开、净化,硬生生撑开了一片相对“干净”的、连接两队的狭窄通道!
但这通道极不稳定,触手疯狂反扑,光罩剧烈闪烁,厉千澜嘴角溢出血丝,显然承受着巨大压力。
“就是现在!”月无心身形化作一道紫红相间的流光(紫衣与血色刃光),沿着厉千澜开辟的、正在急速收缩的通道,不顾两侧张牙舞爪的触手,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直扑主位上的钱夫人!
“掩护她!”赵无妄瞬间明白了月无心的意图——擒贼先擒王!他折扇连挥,全力攻击试图拦截月无心的触手,为她的突击创造稍纵即逝的机会。
沈清弦也凝聚心神,异瞳全力干扰钱夫人与铜镜之间的能量链接,让她操控触手的流畅度出现了一丝紊乱。
月无心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像致命的毒蜂,瞬间穿过大半距离,双刃带着滔天的凶煞蛊毒与决绝,刺向因能量链接被扰、露出一瞬惊愕的钱夫人!
钱夫人尖叫,周身邪力爆涌,数条最粗大的触手回防,同时她身前凝结出一面厚重的、由墨汁与怨念构成的漆黑盾牌!
轰!!!
月无心的双刃,狠狠刺在了墨盾之上!
蛊毒、血祭之力、浩然正气(沾染了厉千澜光罩气息)、钱夫人的邪力……数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一点上激烈冲突、爆炸!
耀眼的光芒与狂暴的气浪以碰撞点为中心,轰然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