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昏黄的光晕在狭窄的暗道中摇曳,将两人紧绷的身影投在潮湿的土壁上,拉长、扭曲,如同幢幢鬼影。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的土腥味、霉菌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数十年的阴冷。
赵无妄举着火折子走在前面,每一步都落得极轻,耳朵警惕地捕捉着来自头顶和前方的任何异动。沈清弦紧随其后,异瞳在黑暗中如同最敏锐的探针,扫视着前方未知的黑暗,同时留意着身后——那黑衣人绝不会轻易放弃。
暗道一路倾斜向下,土阶粗糙而湿滑。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似乎到了尽头,一堵砖石砌成的墙壁挡住了去路。
“死路?”沈清弦心头一紧。
赵无妄没有回答,举高火折子,仔细审视着面前的砖墙。墙壁看似严实,但靠近地面的几块砖石颜色略深,缝隙间的灰浆也似乎有细微的剥落。他蹲下身,手指沿着砖缝细细摸索。
“有风。”他低声道,指尖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凉的空气流动。“后面是空的。”
他尝试着用力推了推那几块砖石,纹丝不动。又沿着墙壁上下左右敲击,聆听回声。当敲到右侧一块看似普通的青砖时,发出的声音略显空洞。
“是这里。”他语气笃定,手指在那块青砖边缘找到了一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小凹陷。他尝试着将指甲抵入凹陷,用力向内按压。
“咔……”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从墙内传来。紧接着,面前约一人高的墙体,竟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更浓郁、更陈腐,并夹杂着一缕奇异墨香的气息,从缝隙中扑面而来!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与凝重。
赵无妄率先侧身挤了进去,沈清弦紧随其后。
缝隙之后,并非想象中的地牢或通道,而是一个不大的密室。约莫寻常房间大小,四壁皆是青石垒砌,坚固异常。室内空荡荡的,唯有中央摆放着一张石桌,桌上赫然放着一个紫檀木长盒!
那木盒做工极为考究,即使在这昏暗光线下,也能看出其木质油润,雕工繁复,盒身紧闭,却无法完全锁住那股从中隐隐透出的、令人心悸的墨香——与秦文正书房残留的,同出一源,却更为精纯、古老!
赵无妄左臂的胎记在这一刻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那是一种近乎共鸣的悸动,带着深入骨髓的痛楚与召唤。
沈清弦的异瞳更是瞬间刺痛,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在她的特殊视野中,那紫檀木盒仿佛不存在,直接“看”到了盒内之物——一幅卷起的丝绢画轴,通体缠绕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如同活物般缓缓翻滚蠕动的墨黑色能量!那能量充满了怨毒、不甘、以及一种试图吞噬一切的冰冷欲望!这就是她在秦府书房惊鸿一瞥看到的“画影”本体!
“就是它……”沈清弦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这画轴的“恶念之影”太过强烈,几乎要灼伤她的眼睛。
赵无妄强忍着臂上传来的剧痛,目光死死锁定那个木盒。二十年的追寻,家族血仇的线索,一切诅咒的源头,似乎就在眼前。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迈步向石桌走去。
“小心!”沈清弦急声提醒。这画如此诡异,岂会毫无防护?
赵无妄脚步一顿,也意识到了问题。他目光扫过石桌周围的地面,火光映照下,地面青石的铺陈似乎暗含某种规律。他捡起一块从暗道带进来的小石子,屈指弹向石桌前方。
“咻——嗤!”
石子落地的瞬间,两侧石壁竟无声地射出数支闪着幽蓝寒光的短弩!弩箭深深钉入对面的石壁,箭簇显然淬有剧毒!
好阴险的机关!
赵无妄额头渗出冷汗。若非沈清弦提醒,若非他足够谨慎,此刻已成刺猬。
“看来,布下此局者,并不希望它被轻易取走。”他沉声道,开始仔细观察地面青石的排列,寻找机关的规律。
沈清弦也凝神用异瞳观察。她看到地面之下隐约有能量线条连接,构成一个简单的触发阵法,枢纽似乎就在石桌的桌脚。她将自己的发现低声告知赵无妄。
赵无妄依言观察桌脚,果然发现其中一个桌脚底部有细微的机括连接。他小心翼翼地从侧面靠近,避开能量线条,用随身携带的一柄小匕首,插入桌脚与地面的缝隙,轻轻撬动。
“咔嚓。”
一声轻响,地面隐约的能量流动瞬间中断。
“可以了。”沈清弦确认道。
赵无妄这才放心走到石桌前。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紫檀木盒。就在接触的刹那,左臂胎记的灼痛感达到了顶峰,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同时刺入!与此同时,他脑海中竟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模糊破碎的画面——冲天的火光、凄厉的惨叫、还有一双充满了无尽怨恨与悲伤的、属于画师的……眼睛!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额角青筋暴起。
“你怎么了?”沈清弦察觉到他状态不对,连忙上前。
“……没事。”赵无妄咬牙稳住心神,甩开那些诡异的幻象,双手用力,掀开了木盒的盒盖。
盒内衬着明黄色的绸缎,已然有些褪色。绸缎之上,静静躺着一幅卷轴。轴头是普通的木质,丝绢的材质看起来也并无特别,甚至有些陈旧。然而,无论是赵无妄臂上那无法忽视的灼痛,还是沈清弦异瞳中那翻滚的墨黑能量,都昭示着它的不凡。
这就是《六道轮回图》?
赵无妄深吸一口气,伸出手,缓缓握向那幅卷轴。他知道,一旦触碰,可能就再也无法回头。但二十年的执念,不容他退缩。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画轴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嗡鸣陡然在密室中响起!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震荡在两人的灵魂深处!
那紫檀木盒中的画轴无风自动,竟然自行缓缓悬浮起来,凌空展开!
没有绚丽的色彩,没有复杂的构图。展开的丝绢之上,只有一片混沌的、不断流动变幻的浓墨!那墨色仿佛拥有生命,在方寸之间演化出种种恐怖景象——挣扎的人影、扭曲的宫殿、皑皑的白骨、流淌的血河……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无数怨魂的哀嚎与嘶吼!
强大的、充满了负面情绪的意念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两人的意识!
赵无妄首当其冲,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幻象丛生,仿佛要被拖入那片墨色的地狱!他臂上的胎记光芒大盛,墨色纹路仿佛要透体而出,既像是在抵抗这股力量,又像是在与之呼应!
沈清弦亦是脸色煞白,异瞳之中光芒乱闪。她“看”到的远比赵无妄更多!那翻滚的墨色能量中,夹杂着无数破碎的记忆片段和强烈的情感残留——有林婉儿天真烂漫的笑脸,有她被制成“人皮画”时的极致痛苦与绝望,有墨先生殉画时的疯狂与悲愤,有前朝宫廷的奢靡与倾轧……无数受害者的怨念,如同养料般,滋养着这幅诅咒之画!
“守住心神!”赵无妄强忍着灵魂被撕扯的痛苦,一把抓住身旁几乎要软倒的沈清弦,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他另一只手猛地按在左臂灼热的胎记上,一股微弱但坚韧的力量自胎记中涌出,勉强在他周身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屏障,抵挡着那无孔不入的精神冲击。
画轴悬浮在半空,墨色翻滚越发剧烈,中心处仿佛睁开了一只无形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这两个胆敢惊扰它的闯入者。
它似乎在挑选,在评估。
是吞噬他们,还是……将他们拉入下一个轮回的剧目?
密室之内,气氛紧绷到了极点。上古的诅咒与现实的生命,在这一刻形成了危险的对峙。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头顶上方,那被暂时阻挡的黑衣人,似乎已经找到了其他路径,细微的挖掘声,正隐隐从某个方向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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