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与墨先生一般无二的面容,那冰冷彻骨的眼神,以及那句“觐见之时未至”所带来的无形威压,尚未来得及在众人心中彻底消化,异变再次发生。
红袍“墨先生”并未再看他们,只是缓缓抬起了手,对着血色天幕虚虚一按。
刹那间,整个血色天地剧烈地扭曲、旋转起来!脚下的暗红晶石甬道如同融化的蜡一般软塌、变形,两侧沉默的青铜甲士雕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揉碎,化作漫天纷飞的暗红与青铜色碎屑。天空那凝固的血色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后面是无尽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强烈的失重感再次袭来,比之前被拉入梦境时更加猛烈、更加狂暴!仿佛不是在下坠,而是被投入了一个疯狂搅拌的漩涡,五脏六腑都错了位,意识在绝对的混乱与撕扯中濒临破碎。
赵无妄只来得及再次死死抓住身旁沈清弦的手腕,那冰冷的触感成了这片混沌中唯一的真实。
这一次的坠落,短暂而粗暴。
“砰!”“噗通!”
几声沉闷的撞击和落水声响起,伴随着痛哼与呛咳。
黑暗褪去,但光线并未回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幽暗。只有些许不知从何而来的、惨绿色的磷光,如同鬼火般在空气中漂浮,勉强勾勒出一个庞大、阴森的地下空间轮廓。
冰冷刺骨的地下水瞬间浸透了衣衫,寒气如同无数细针扎入皮肤。赵无妄晃了晃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头,第一时间确认沈清弦就在身边,她正挣扎着从及膝深的、粘稠冰冷的水中站起,异瞳在惨绿磷光下闪烁着惊悸的光芒。
“都没事吧?”赵无妄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中带着回响,显得异常沙哑。
“咳咳……死不了。”月无心的声音从稍远处传来,带着明显的不爽,她紫衣湿透,紧贴身体,更显妖娆,却也多了几分狼狈。她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蛊虫,眉头紧锁,“这是什么鬼地方?我的小家伙们……在害怕。”
萧墨已经无声地站起,黑刀在手,警惕地将还有些发懵的苏云裳护在身后。苏云裳脸色苍白,紧紧抓着萧墨的衣角,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众人这才有机会打量四周。
他们正处于一条宽阔而幽深的甬道之中,脚下是冰冷的积水,水色暗沉,散发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仿佛浸泡了无数尸体。而甬道的两旁,乃至更远处的阴影中……堆叠着、散落着,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白骨!
人类的骨骸、兽类的残骨,相互纠缠,堆积如山。有些骨骼巨大得超乎想象,肋骨如同拱门,头骨大如房屋,显然并非凡物。惨绿的磷火便在骨山缝隙间跳跃闪烁,映照出无数空洞的眼窝和扭曲的肢骨,构成了一幅真正的人间地狱景象。
这里,就是“白骨地宫”!
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腐臭,还有一种沉重到极致的怨念与不甘,仿佛无数亡魂在此地嘶吼了千万年,最终连声音都化为了实质的绝望,沉淀在这每一寸空气、每一滴污水、每一根枯骨之中。
“这里……比上面那个鬼地方还要……”苏云裳声音发颤,几乎说不下去。与方才那宏大肃杀的血色宫殿相比,这里的阴森、死寂与直白的死亡冲击,更让人毛骨悚然。
沈清弦的异瞳微微收缩,她能“看”到,这片空间中弥漫的,并非“画皮之夜”那种被扭曲的怨毒,也非血色宫殿那种冰冷的规则与威严,而是一种……磅礴、古老、被强行囚禁、最终在无尽岁月中酝酿成滔天恨意的……龙族之怨!
“是龙……这里曾经囚禁过,或者说,埋葬过一条……龙?”她不确定地低语,这个认知让她自己都感到震撼。
赵无妄左臂的胎记传来一种沉闷的、被压制的感觉,仿佛这里的怨念太过强大,连他这诅咒的印记都感到了不适。他弯腰从污水中捞起一小块骨头,入手冰冷沉重,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某种强大的能量印记。
“看来,这第二个轮回梦境,指向的并非承平帝本人,而是他统治时期,或者说,与他有关联的……另一桩隐秘。”赵无妄沉声道,将骨头扔掉,污水溅起浑浊的涟漪。“苏公子手札中提到的前朝龙脉、秘藏,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月无心适应了光线,仔细感知着,突然脸色微变,低声道:“嘘……你们听!”
众人立刻屏息凝神。
除了污水缓慢流动的细微声响,以及偶尔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骨骼摩擦坠落的“咔哒”声之外,从甬道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传来了一阵低沉、缓慢,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
“哗啦啦……哐啷……哗啦啦……”
那是沉重的金属链条,拖曳在粗糙石面上发出的摩擦与碰撞声!
这声音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仿佛那链条已经锈蚀了千万年,每一次拖动都承受着巨大的阻力。伴随着这链条声,似乎还有一种……极其微弱、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压抑着的……喘息声?
这声音的出现,让本就阴森可怖的地宫,更添了几分活物的惊悚。仿佛在那无边的黑暗深处,真的囚禁着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挣扎,正在喘息。
月无心袖中的蛊虫传来了更加剧烈的躁动不安,那是遇到天敌般本能的恐惧。
“看来,这地宫深处,有‘主人’。”赵无妄握紧了匕首,眼神锐利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管那是什么,找到它,或许就是破局的关键。”
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众人,尤其是脸色苍白的苏云裳和消耗过度的沈清弦,沉声道:“跟紧我,保持警惕。这里的感觉……很不好。”
污水冰冷刺骨,白骨堆积如山,诡异的磷火飘忽不定,而那来自深渊的锁链拖曳声与压抑喘息,如同无形的鞭子,驱赶着他们,向着那未知的、散发着极致危险气息的黑暗深处,一步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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