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空气仿佛被那悬浮的古画抽空,弥漫着令人心悸的威压。暗红色的“承平帝”三字,如同用尚未凝固的鲜血书写,在空白的画轴上扭曲盘踞,散发着比“林婉儿”之名更加深沉、更加怨毒的诅咒气息。它代表着背叛、强权与一切悲剧的源头。
赵无妄扶住昏厥的沈清弦,感受着她身体的绵软与冰凉,心中又急又怒。他抬头死死盯着那幅作祟的古画,左臂胎记的灼痛与这新出现的名字产生着强烈的共鸣,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扎进他的骨髓。
“这东西……!”他咬牙切齿,却不知该如何阻止。
月无心快步上前,指尖迅速弹出几道无色粉末,试图再次压制古画的异动。然而,这一次,那粉末形成的屏障只是让画轴的震颤略微一滞,血色的名字依旧清晰,甚至那无形的吸力还在不断增强!
“不行!”月无心脸色微变,“它被手稿的破译刺激到了,像是在……主动激活什么!力量比之前强了很多!”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股无可抗拒的、强烈的困意,如同汹涌的潮水,毫无征兆地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并非正常的疲惫,而是一种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强制性的剥离感。眼皮变得沉重如山,意识如同坠入粘稠的泥沼,四周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耳边似乎响起了无数怨魂的哀嚎、宫廷礼乐的喧嚣、以及一个冰冷威严的……属于帝王的笑声?
“怎么回事……我的头……”苏云裳扶住额头,身体摇晃,她不会武功,精神抗力最弱,此刻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
萧墨强撑着拔出黑刀,想要斩向那幅古画,但他的动作却像是被放慢了数倍,手臂沉重得难以抬起。他眼中闪过一丝骇然,这种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强制力,远超他过往遇到的任何敌人。
赵无妄猛地咬破舌尖,一股腥甜在口中弥漫,剧烈的刺痛让他获得了短暂的清醒。他看到怀中的沈清弦,即便在昏迷中,她的眉头也紧紧蹙起,身体微微颤抖,手腕处的黑色环痕隐隐发亮,显然她作为“画魂转世”,承受的牵引力最为直接和猛烈。
不能进去!至少不能是现在!
他们刚刚经历一场恶战,身心俱疲,沈清弦更是力竭昏迷,此时被拉入明显是针对六十年前那个暴君的、凶险未知的轮回梦境,后果不堪设想!
“抵抗它!”赵无妄低吼,试图用意志力对抗那股拖拽灵魂的力量。他调动体内微薄的真气,甚至试图引动左臂胎记那不受控制的力量,想要强行切断与古画之间的联系。
然而,这一切在古画此刻爆发出的、积攒了六十年的怨念与扭曲封印之力面前,显得如此徒劳。那困意与拉扯感并非来自外界,更像是从他们自身的灵魂深处滋生、蔓延,仿佛他们本就是那画中世界的一部分,此刻只是被“家”召唤。
月无心试图催动蛊虫构筑精神屏障,但那些小家伙在如此庞大的精神压迫下也变得焦躁不安,效果甚微。她额角见汗,低骂道:“该死的!这破画是铁了心要拉我们下水!”
苏云裳已经支撑不住,软软地滑倒在地,眼神开始涣散。萧墨单膝跪地,以刀拄地,死死支撑,但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额头的青筋显示他已到了极限。
赵无妄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被剥离,视野边缘开始出现斑驳的色块和扭曲的人影,那是梦境入侵现实的征兆。他低头看着怀中脸色惨白的沈清弦,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以为自己不断变强,能够掌控命运,却一次次发现,在这诡异的古画面前,他依旧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
难道……真的无法摆脱这“画中魂”的宿命吗?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沈清弦微微颤动的手指,看到了她即便昏迷也依旧紧蹙的眉头,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不行!绝不能放弃!
他用尽最后一丝清明的力气,将昏厥的沈清弦更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抵挡未知的风暴。他的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了身旁桌案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做着最后的、微不足道的抵抗。
“清弦……抓紧我……”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下一刻,那粘稠的黑暗与强烈的困意彻底吞噬了他所有的感知。
拉扯感骤然加剧,仿佛灵魂被一只无形巨手从躯壳中硬生生拽出,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
书房、灯光、同伴的身影……一切现实的景物都在瞬间远去、破碎、消失。
最后的意识碎片里,他只来得及感受到怀中那真实的、微弱的重量,以及一个冰冷而威严、仿佛来自九霄云外的宣判声,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
“——觐见!”
黑暗,彻底降临。
小院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油灯依旧亮着,映照着空无一人的房间。
桌案上是散乱的、记载着惊人真相的手稿译稿。
地面上,是众人挣扎时碰倒的椅子和散落的物品。
而那幅引发一切的《六道轮回图》,已恢复平静,静静躺回地面。
只是画轴上,“林婉儿”与“承平帝”两个血色名字,并列其上,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跨越六十年的爱恨情仇与残酷诅咒。
所有人都消失了。
被强制拖入了那名为“轮回”的噩梦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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