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沉沦并非坠入黑暗,而是被强行塞入了一个冰冷僵硬的“外壳”。
赵无妄恢复感知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非人的滞涩感。他低头,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双手,而是一双由粗糙黑铁铸就、关节处闪烁着幽蓝符文的手臂。他试图移动,动作迟缓僵硬,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环顾四周,他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纵横各十九道的发光棋盘格之上,格子如同深渊,下方是翻滚涌动的混沌雾气。
棋盘广袤无边,延伸至视野尽头。除了他,还有许多同样由金属、石材甚至白骨构成的“棋子”,散落在棋盘各处,形态各异,有卒、车、马、炮的模糊轮廓,但都散发着死寂冰冷的气息。这些是“死棋”。
而在某些格子上,他看到了“活棋”——包括他自己在内,赫然是那些被卷入梦境的活人!沈清弦就在他左侧相邻的格子里,化身为一个身着素白琉璃甲胄的“仕”女形象,面容模糊,但那双异色的瞳孔依旧,正带着惊惶与他对视。
更远处,厉千澜化作一个身披玄甲、手持巨剑的“将”,面容冷硬,眼神锐利如常,正迅速扫视着棋盘局势。他身旁,那名影卫则彻底融入了阴影,变成了一枚几乎看不见的、不断在虚实间切换的“暗棋”。还有其他一些镇魔司的玄甲卫士,也化作了各种兵卒棋子,散布在“将”的周围。
他们所有人,都被这“修罗棋局”强行赋予了棋子的身份与规则!
“规则……”一个冰冷、毫无感情、仿佛由无数金属摩擦合成的宏大声音,在整个棋盘上空隆隆响起,直接灌入每一个“活棋”的意识深处:
“修罗棋局,启。”
“胜者生,败者亡。”
“违逆规则者,抹杀。”
声音落下,每个“活棋”都瞬间明悟了自身必须遵守的基本规则:移动方式需遵循象棋规则,但具体范围受棋盘能量场限制;“将”棋不能被直接攻击,需先清除其护卫;“兵”卒过河前只能前行,过河后可左右移……等等。而更残酷的是,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一旦行差踏错,或者被对方棋子“吃掉”,等待他们的将是真正的魂飞魄散!
这并非游戏,而是以生命为赌注的杀戮仪式!
就在这时,棋盘对面,那翻滚的混沌雾气之中,无数猩红的光点亮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和金属撞击声,一支由各种扭曲怪物、狰狞骸骨、散发着浓郁怨念能量体组成的“敌方”棋局,缓缓凝聚成型!它们散发着暴虐、嗜血的气息,如同饥饿的狼群,锁定了棋盘这一端的“活棋”们!
“棋鬼……”沈清弦声音发颤,她的异瞳能看到,对面那些棋子核心涌动的,正是无数受害者残魂被强行糅合、扭曲后形成的怨灵集合体!
“防守阵型!护住‘将’位!”厉千澜的声音透过棋子间的特殊连接传来,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瞬间接管了指挥权。镇魔司的玄甲卫士们所化的棋子立刻依令而动,在他周围构筑起坚实的防线。这是目前最合理的选择。
赵无妄和沈清弦所在的“士”位,正处于“将”棋的斜前方,属于近卫。他们没有选择,只能暂时听从厉千澜的调遣,随着阵型移动。
战斗瞬间爆发!
敌方的“卒”棋如同潮水般涌过“楚河汉界”,它们没有理智,只有毁灭的本能,疯狂地撞击着镇魔司构筑的防线。每一次棋子碰撞,都爆发出强烈的能量冲击,伴随着被“吃掉”棋子的凄厉惨叫和彻底湮灭的光芒!
赵无妄挥动沉重的铁臂,遵循着“士”走斜线的规则,艰难地格挡着试图绕过防线、直扑“将”位的敌方“马”棋。他的内力在这棋局规则下几乎无法动用,只能依靠这具铁壳本身的力量和最基本的武技。每一次撞击,都震得他灵体(意识)一阵晃动。
沈清弦的情况更糟。她的异瞳能看穿敌方棋子的能量弱点和行动轨迹,但身为“仕”,她的移动范围被限制在九宫格内,只能被动防守,无法主动出击。她不断将自己看到的弱点信息传递给赵无妄和附近的棋子,声音急促。
“左前三格,‘马’腿能量节点!”
“右侧‘炮’棋即将隔山打击,目标‘将’左翼!”
她的指引起到了关键作用,帮助附近的棋子数次化解危机。厉千澜也注意到了她的价值,指令中开始包含她提供的信息。
那影卫所化的“暗棋”更是神出鬼没,他似乎能一定程度上规避或扭曲棋局规则,总能在关键时刻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以诡异莫测的方式解决掉威胁最大的敌方棋子,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
然而,敌方的棋子仿佛无穷无尽,而且随着棋局进行,开始出现更加诡异强大的“车”、“炮”甚至模仿“将”棋气息的boSS级单位!镇魔司的防线在狂攻下开始出现伤亡,不断有玄甲卫士所化的棋子被“吃掉”,惨叫着化为光点消散。
“这样下去不行!”赵无妄在又一次击退一名敌方“卒”棋后,对着厉千澜的方向吼道,“被动防守只会被耗死!必须找到破局的方法!这棋局一定有‘将死’对面核心的办法,或者……打破棋盘本身!”
厉千澜操控着“将”棋,挥动巨剑劈碎一个突袭到眼前的敌方“车”棋,声音依旧冰冷:“找出规则漏洞,或者……找到‘棋手’。”
棋手?!
赵无妄和沈清弦心中一震。对啊,既然是棋局,必然有执棋者!那隐藏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的,才是关键!
就在这时,沈清弦的异瞳猛地捕捉到,在敌方棋局最深处的混沌雾气中,隐约有一个身着前朝官服、面容模糊、周身缠绕着无数怨念丝线的灵体,正端坐在一张巨大的、由白骨构成的棋秤之后!它手中握着一柄由墨色能量凝聚的棋秤,每一次挥动,都对应着敌方棋子的一次大规模调动!
那就是“棋鬼”!这场杀戮棋局的执行者与裁判!
“找到他了!在对面‘将’位后方!”沈清弦急声喊道。
几乎在她出声的同时,那棋鬼似乎也察觉到了窥视,模糊的面容转向这边,手中的墨色棋秤猛地一挥!
顿时,整个棋盘的能量场剧烈波动,所有“活棋”都感到自身的行动变得更加艰难,仿佛陷入了泥沼!而敌方棋子的攻势却骤然加强,数枚强大的“车”、“马”棋如同鬼魅般突破防线,直扑核心的“将”位!
“保护大人!”一名玄甲卫士所化的“车”棋怒吼着,主动迎向一枚敌方“车”棋,选择了同归于尽!
剧烈的爆炸光芒中,那枚玄甲卫士棋子彻底消散。
防线,濒临崩溃!
赵无妄看着那为了守护“将”位而毫不犹豫牺牲的棋子,又看向对面那端坐于白骨棋秤后的棋鬼,左臂胎记处传来一阵灼热的悸动,仿佛在愤怒,在咆哮!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猛地看向沈清弦,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清弦!告诉我棋鬼最精确的位置和它能量运转的核心节点!”
他要赌一把!赌这胎记的力量,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干扰甚至攻击到那幕后的“棋手”!
沈清弦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异瞳之中灰芒暴涨,不顾精神力的剧烈消耗,死死锁定那混沌雾气中的棋鬼:“正前偏右,十七格,垂直向上三格半!核心……在它胸口那团旋转的墨色漩涡!”
赵无妄怒吼一声,不再遵循“士”的移动规则,强行调动起左臂胎记中那躁动不安的力量!深邃的墨色流光再次缠绕上他的铁臂,这一次,他没有将其用于攻击身边的棋子,而是将所有意志集中于一点,对着沈清弦指引的方向,将那凝聚了诅咒与反抗意志的墨色能量,如同投枪般,隔空狠狠“掷”了出去!
这一击,超脱了棋子的规则,蕴含着他对这残酷棋局、对那幕后黑手最深的愤怒!
墨色流光撕裂棋盘空间的束缚,无视了中间格子的阻碍,如同一道逆行的黑色闪电,直刺混沌雾气深处!
那端坐的棋鬼显然没料到会有棋子能直接攻击到它,动作猛地一滞!
“噗——!”
墨色流光精准地命中了它胸口的能量漩涡!
棋鬼发出一声尖锐刺耳、非人的嘶嚎,周身缠绕的怨念丝线剧烈震荡,它手中的墨色棋秤也出现了瞬间的扭曲!
整个棋局的运转,随着棋鬼受创,出现了刹那的凝滞!敌方棋子的攻势随之一缓!
“机会!”厉千澜眼中精光爆射,把握住这转瞬即逝的战机,“全军突击!目标,敌方‘将’位!”
残存的镇魔司棋子如同出闸猛虎,趁着敌方阵脚大乱,发起了凶猛的反扑!
然而,赵无妄在掷出那一击后,整个“铁士”身躯瞬间布满了裂痕,仿佛随时会崩碎,意识也陷入了极度的虚弱。强行超越规则发动攻击,代价巨大。
沈清弦急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棋局,因他这超越规则的一击,进入了更加惨烈、也更加未知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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