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清晨,陆修被柳薇一个内线电话叫到地下车库。她正站在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越野车旁。
驾驶座上坐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穿着同款“国家电网”工装,两鬓花白,正低头翻看一叠线路图。
“带上这个。”柳薇抛给陆修一个银色金属箱,里面是套工装和工具包。“这位是张工,电网那边过来的负责人。他带我们过去。”
她说完就拉开车门坐进后排。
陆修拎着箱子有点懵,边说边坐上副驾驶:“变电站?这不该是供电局的事吗?”他记得柳薇的部门负责的都是“昆仑”那种级别的项目。
张工笑着转过头,眼角堆起皱纹:“小同志,那变电站是六十年代的老古董,用的还是苏援设备。所里说要用它做新型电网稳定算法的试验田,老旧设备杂波干扰少,数据纯粹。”他指了指后座,“柳首席亲自去,可见重视啊。”
“原来是这样!”陆修系安全带的手顿了顿,但还是带着细微的疑惑回头看了一眼柳薇。
后排的柳薇穿着一件立领的深蓝色工装外套,宽大的剪裁勉强掩住了曲线,头发也利落地盘起,可那张过分精致的脸和挺拔的坐姿,依然和这辆灰扑扑的越野车格格不入。
柳薇回了他一个微笑,眼睛便眯起来了。
车驶出研究所,穿过城市清晨的薄雾,一头扎进盘山公路。几个小时后,停在了一处偏僻的山坳里。锈迹斑斑的铁门,低矮的砖房,几台老式变压器发出持续不断的嗡鸣。
一位脸上刻满风霜痕迹的老工程师迎上来,眼神疲惫,带着浓重口音:“可算把专家盼来了!这老伙计,三天两头闹脾气!”他目光扫过下车的三人,在柳薇脸上多停了一秒,笑着对张工说:“老张,你还带学生来啦?这闺女俊得跟画儿似的,跟你跑现场可惜了喽!”
张工赶紧摆手:“陈工可别乱说!这位是研究所的柳首席,技术总指导。”
陈工愣住,讪讪地搓了搓手:“哎哟,瞧我这眼力劲…领导莫怪,咱这山沟沟里,没见过这么大阵仗。”
柳薇微微颔首,介绍陆修是“特聘的技术顾问”。老陈工看着陆修年轻的脸庞,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但眼神里的怀疑藏不住——这么个年轻人,能搞定这几十年的老毛病?
陆修没在意。他戴上绝缘手套,跟着陈工走向变电站核心区。一排老旧的配电柜,粗大的电缆像巨蟒般从地下钻出,汇入其中,发出沉闷的嗡嗡声。
“就这儿,主输出线路,毛病最顽固。”陈工指着一个电流读数剧烈波动的仪表,“查过很多次,换过零件,好不了几天又犯。”
陆修靠近那粗壮的电缆,静下心来。这一次,他没有聚焦于某个具体零件,而是彻底放开感知,让“万物蓝图”系统去捕捉那无形的能量流动。
瞬间,视野变换。
不再是冰冷的金属柜体,眼前是一条奔腾咆哮的金色河流!电流化作汹涌的洪流,在导线构成的河道里横冲直撞。但河道中布满了暗红色的礁石——那是线路老化产生的高阻抗点;还有不断逸散出蓝色光点的破洞——绝缘层破损导致的能量泄漏;更有些地方,能量淤积形成了深色的血栓般的斑块,正是这些斑块,引发电压骤变和跳闸。
这景象比修复任何古董器物都更宏大、更动态,充满原始的力量感。他需要的不是重塑物质,而是疏导和安抚这条暴躁的河流。
陆修伸出手,隔着绝缘手套,轻轻按在电缆外壳上。精神力化作最细腻的触须,探入那狂暴的能量洪流中。
在柳薇和两位老工程师看来,陆修只是闭着眼,手掌贴附,仿佛在倾听。但在陆修的感知里,他正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些淤积的“血栓”,引导洪流绕过“礁石”,并用微弱的精神力暂时“糊住”能量泄漏的“破洞”,让奔流重新变得平顺、稳定。
这过程对精神力的消耗,远低于修复精密物品,更像是一种精准的引导,考验的是对能量本身特性的理解。十分钟后,陆修收回手,额角见汗,但气息还算平稳。
“咋样?”陈工急切地问。
话音未落,配电柜上那剧烈摇摆的电流表指针,猛地稳定下来,精准地定格在额定数值上。同时,变电站内几盏原本昏黄闪烁的白炽灯,“啪”地一下变得明亮而稳定,再无晃动。
“咦?!”陈工猛地抬头,看看灯,又扑到仪表盘前,揉揉眼睛,难以置信,“稳了?电压稳了?!这……这就摸了一下?”他冲到窗边,望向远处山峦间依稀可见的村落电线,声音带着颤,“真稳了!乡亲们今晚……今晚能踏实用电了!”
老人猛地转身,布满老茧的双手紧紧握住陆修的手,用力摇晃,眼眶发红:“专家!陆专家!您真是神了!谢谢!太谢谢您了!”
这质朴滚烫的感谢,带着山风的气息,撞进陆修心里。他修复过天价古董,处理过国家机密,拿过百万支票,却从未有一次,像此刻这样,感受到一种如此直接、如此沉甸甸的成就感。他的能力,为这片山坳带来了最基础的光明和温暖。
“解决了就好。”陆修回握了一下老人的手,笑了笑。
而站在一旁的张工,此刻才像是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先是死死盯着那稳定得如同焊在刻度上的指针,又猛地转头看向陆修,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他本以为柳薇带这个年轻人下来,是要熟悉环境,了解问题,甚至做好了要费一番口舌解释技术难点的准备。万万没想到,对方只是闭眼“摸”了十分钟电缆,这困扰了他们团队数月、连省里专家都束手无策的老大难问题,就这么……解决了?!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用力拍了拍陆修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柳薇站在一旁,目光掠过陆修脸上那抹真实而温和的笑意,掠过老工程师激动发红的眼眶,掠过变得稳定明亮的灯光。她没说话,只是在本子上快速记录了几笔。这次看似普通的“外勤”,目的已然达到——陆修对宏观能量流的引导能力得到验证,而这份源于最朴实民生的肯定,或许比任何冰冷的评估报告都更能界定他能力的意义。
回程路上,山风透过车窗缝隙钻进来。陆修靠着椅背,看着窗外掠过的山村灯火,心头那点因研究所封闭环境产生的漂浮感,似乎被这踏实的暖意冲淡了些。
柳薇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比平时缓了半分:“感觉如何?”
陆修看着窗外,轻声道:“嗯,这感觉……不坏。”
车内重回安静,只有引擎平稳的声响,载着两人和山间点点灯火,驶入渐深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