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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帆鼓满海风时,第一缕晨光正刺破云层,把望海岛的轮廓染成金红色。苏沐雪扶着船舷站着,手里攥着太奶奶那张泛黄的船票,票根的指印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像枚温热的印章。乌木船破开晨雾的“哗哗”声里,她听见楚嫣然在船头喊:“左舵!避开那块暗礁——我太爷爷的笔记里画着,礁顶有棵歪脖子松!”

果然,前方的海面冒出块黢黑的礁石,顶部真的立着棵松树,枝干被海风刮得向一侧倾斜,像在朝他们招手。林峰举着望远镜往岛上望,镜筒里映出成片的忆魂林,林间隐约有炊烟升起:“有人!你看那片林子边缘,有新翻的泥土,像是刚种过苗。”

船靠岸时,沙滩上的贝壳在晨光里闪着光。苏沐雪踩着微凉的沙粒往岛上走,帆布包里的《航海药录》硌着腰,她忽然发现沙滩的沙粒里混着些细碎的银末——与老木屋银梳上的银霜一模一样。“是苏家的银!”她弯腰捏起一撮,银末在指尖泛着柔和的光,“太奶奶当年说过,苏家的银器碎了,会跟着洋流漂,漂到有缘分的地方。”

楚嫣然的风刃突然在鞘里轻颤,指向忆魂林深处。那里的树干上缠着褪色的红绸带,与她刃鞘上的那截是同样的料子,绸带末端系着块小小的鹰纹木牌,牌上刻着“楚”字,笔画被海风磨得发亮。“是我太爷爷的记号!”她解下红绸带与木牌系在一起,绸带在风里飘得欢快,“他说过,‘红绸缠树,是告诉后来人,这儿有咱们的人’。”

林峰的护心镜发烫,镜面映出林子里的景象:一间半塌的石屋前,晒着几束驱虫草,摆着个缺口的陶瓮,瓮沿的纹路与林家药圃的旧瓮分毫不差。他往石屋走时,脚边踢到个硬物,低头一看是枚松纹玉佩,玉佩的裂纹处沾着点药渣——是止血花的粉末,与《航海药录》里画的药效标记完全吻合。“是林家的东西!”他把玉佩擦干净,发现背面刻着个“林”字,刻痕里嵌着细沙,“太爷爷当年肯定在这儿住过。”

石屋的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麻布,上面用银线绣着朵雏菊,正是苏家的图腾。苏沐雪伸手拂去麻布上的蛛网,发现布角缝着张纸条,字迹是太奶奶的:“望海岛上忆魂木,喜咸风,根须得埋半尺沙,混着海泥才长得旺——记给后来的丫头。”

三人走进石屋,屋顶的破洞漏下束阳光,照亮了墙角的木架。架上摆着三本书:楚家的《航海日志》、林家的《岛药图谱》、苏家的《织帆要诀》,书页都被海风浸得发脆,却依旧能看清字迹。楚嫣然翻开《航海日志》,里面画着每日的航线图,最后一页写着:“庚寅年冬,台风毁林,暂离,待春归。”字迹力透纸背,像是刻上去的。

“他们不是走了,是想着回来的。”苏沐雪摸着书页上的刻痕,忽然发现木架底层藏着个铁盒,打开时飘出股桐油味。里面是套修补船帆的工具:苏家的银针、楚家的铁剪、林家的竹尺,还有半卷麻线,线轴上缠着块碎布,布上绣着三族图腾,针脚与年轮棚里的旧布鞋如出一辙。

屋外传来脚步声,一个背着柴刀的老人站在门口,手里拄着根忆魂木拐杖,杖头的月长石与苏沐雪的银梳同时发亮。“你们是……三族的人?”老人的声音沙哑,眼里却闪着光,“我等了三十年,终于有人来了!”

老人叫海伯,是当年守岛人的后代。他领着三人往林子深处走,沿途的忆魂木上都缠着红绸带,有些已经褪色成浅粉,有些却是新系的。“这是我爹当年缠的,”海伯指着棵半大的树,“他说‘红绸不断,就有人记得回来的路’。”

林子中心有块石碑,碑上刻着“三族共守”四个大字,字缝里长出了青苔,却依旧苍劲有力。碑前的石台上,摆着三个旧陶碗,碗底分别刻着松、鹰、菊,与老茶馆的那套是同款。“每年清明,我都来这儿摆碗茶,”海伯擦了擦碗沿的灰,“我爹说,这是三族的规矩,‘碑前有茶,就不算断了念想’。”

苏沐雪从帆布包里掏出《忆魂林记》,翻开新的一页画下石碑的样子,旁边写道:“望海岛上,旧痕未褪,红绸仍在。太奶奶的银末、太爷爷的木牌、老祖的陶碗,都在说‘我们没走,只是在等你们来接’。”

楚嫣然往石缝里塞了些忆魂木种子,是从忆魂林带来的新种:“让它们在这儿扎根,跟岛上的老树做个伴。”

林峰则在石碑旁种下几株止血花,用竹片围起个小圈:“《岛药图谱》里说,这花能治海边的风湿,留给海伯用。”

海伯看着他们忙碌,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张泛黄的契约,上面盖着三族的印章:“当年三族和岛民订的约,说‘忆魂林是两家的根,你护着我的岛,我守着你的林’。台风后契约被水泡了,我爹总说‘字没了,心不能没’。”

夕阳西下时,三人坐在石屋前的沙滩上,海伯煮的海菜汤冒着热气,陶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远处的船帆在暮色里轻轻晃,像片巨大的叶子。苏沐雪把契约小心地收进《忆魂林记》,忽然发现契约背面画着幅小画:三个小人手拉手站在忆魂林下,旁边写着“子子孙孙,永守此约”。

“我们该在岛上留个记号。”楚嫣然捡起块贝壳,在石屋的墙上画了个大大的三族图腾,“让后来的人知道,三族回来了。”

林峰往图腾旁刻了行字:“庚寅年离,甲辰年归,林氏守药。”

苏沐雪则用银末在图腾周围撒了圈银线,银末在暮色里闪着光:“苏家的银认路,以后来的人,跟着银光走就不会迷路。”

海伯站在一旁看着,忽然笑出了声:“像!真像当年的三族老祖。”

夜色降临时,乌木船泊在岸边,船帆上的三族图腾在星光下泛着光。苏沐雪望着岛上的忆魂林,那些缠着红绸带的树木在晚风里轻轻摇,像在朝他们挥手。她忽然明白,太爷爷们当年写下“待春归”时,心里想的不是自己回来,是相信总有一天,会有带着三族印记的人,踩着他们的脚印,把断了的约定重新接起来。

“明年开春,咱们再来。”楚嫣然的声音混着潮声,“带更多的种子,更多的药苗,把岛上的林子补得跟忆魂林一样密。”

“再修修这石屋,”林峰补充道,“让它能挡住台风。”

苏沐雪点头,把《忆魂林记》抱在怀里,书页被海风掀得“哗哗”响,像在应和他们的话。远处的望海岛渐渐浸在夜色里,只有石碑旁的银线还在闪,像串不会灭的星星,指引着来时的路,也照亮了去时的方向。

船开离岸边时,海伯站在沙滩上挥手,手里举着那盏苏家的旧油灯,灯光在暮色里忽明忽暗,像颗跳动的心脏。苏沐雪忽然对着海岛的方向轻声说:“我们走了,等明年,带着春天回来。”

风声里,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应:“好,我们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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