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张氏的哭嚎如同夜枭的嘶鸣,在中院回荡了半宿,最终在极度的疲惫和更深沉的绝望中渐渐低落,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
秦淮茹将她扶回屋里,那个曾经还算有点生气的家,此刻冰冷得像一座坟墓。
工作没了,钱没了,未来也没了,只剩下这遮风挡雨的屋顶和四面墙壁。
“不能卖……房子不能卖啊……”贾张氏瘫在炕上,眼神涣散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秦淮茹没有说话,她默默地生火,熬了一锅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棒梗蜷缩在角落里,眼神呆滞,那只残手无力地耷拉着,对周围的动静毫无反应。这个家,已经碎了。
第二天一早,张二河神清气爽地走出耳房,准备去上班。
经过中院时,他特意放缓了脚步,目光扫过贾家紧闭的房门,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知道,种子已经种下,只需要等待它在绝望的土壤里生根发芽。
一整天,秦淮茹都如同行尸走肉。
她去了街道办,想申请困难补助,但街道办王主任虽然同情她的遭遇,却也表示补助有限,而且需要时间审批,杯水车薪。
她又尝试着去找以前车间关系还不错的工友借钱,但大家要么面露难色,要么避之不及。贾家如今就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谁还敢往里填?
傍晚,秦淮茹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四合院。
院子里依旧死寂,邻居们看到她,都像看到瘟神一样迅速避开。
她推开家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药味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贾张氏有气无力地躺在炕上哼哼,棒梗依旧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仿佛定格了一般。
锅里早上剩下的那点稀粥已经冰凉。
秦淮茹看着空荡荡的米缸,和手里仅剩的几毛钱,一股冰冷的绝望彻底包住了她。活下去……拿什么活下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秦淮茹浑身一颤,艰难地挪到门口,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张二河,只有他一个人,许大茂没跟着。
“贾家嫂子,考虑得怎么样了?”张二河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秦淮茹看着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不”,但那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张二河似乎看穿了她的挣扎,不急不缓地说道:“我知道房子是根,是念想。
但人活着,总得先顾眼前。
棒梗这样,以后吃药、复查,哪样不要钱?你们三个人,总不能喝西北风吧?街道办那点补助,够干什么的?”
每一句话,都像锤子一样砸在秦淮茹心上。
她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是……
“我……我们能搬去哪儿?”她声音沙哑地问。
“这就不用贾家嫂子操心了。”张二河脸上露出一丝真诚的笑容,“我可以帮你们在城外找个便宜的地方先安顿下来,虽然条件差些,但至少能活下去。
至于这房子,我认识个朋友,正好想在南城这边寻个落脚处,价钱上,不会让你们太吃亏。”
他顿了顿,报出一个数字:“一口价,八百块。这价钱,在现在这光景,不算低了。足够你们在城外租个小院,省着点花,撑上几年了。”
八百块!秦淮茹的心猛地一跳。
这确实不是个小数目,相当于她原来近三年的工资!有了这笔钱,至少眼前的生死关能熬过去……
看着她动摇的眼神,张二河又加了一把火,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贾家嫂子,机会可就这一次。我那朋友也不是非这房子不可。你们要是不同意,那我也不好强求。只是……这往后的日子,你们就自己多保重了。院里院外,怕是也没人能帮衬你们了。”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不同意,不仅没钱,连现在这点看似平静(实则压抑)的日子都可能保不住。
秦淮茹闭上眼睛,两行浑浊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她想起了死去的女儿,想起了残废的儿子,想起了疯癫的婆婆,想起了自己这看不到尽头的人生……罢了,罢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我……我同意。”她用尽全身力气,吐出这三个字,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脊梁。
张二河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识时务者为俊杰。贾家嫂子果然是明白人。明天,我带钱和文书过来。你们尽快收拾一下。”
说完,他不再多看秦淮茹一眼,转身离去,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酷。
与此同时,后院刘海中家也不平静。
刘光福揣着那五分巨款,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忍不住小声跟他哥刘光天炫耀:“哥,你看,二河哥给我的!”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五分钱硬币放在桌上。
刘光天眼睛一亮,刚要伸手去拿,就被刘海中一声怒吼打断:“哪来的?!你是不是又偷东西了?!”说着,习惯性地就要抄家伙。
刘光福吓得一哆嗦,连忙解释:“不是偷的!是……是二河哥看我帮大茂哥洗衣服,奖励我的!”
“张二河?”刘海中动作一僵,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感觉自己作为父亲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自己的儿子,竟然去给仇人跑腿,还拿回了赏钱?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刘海中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刘光福骂道,“老子平时怎么教你的?骨气!尊严!你都喂狗了?赶紧把那脏钱给我扔了!以后不许再跟张二河、许大茂他们来往!”
刘光福看着暴怒的父亲,又看了看桌上那枚闪着微光的五分钱,第一次,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叛逆。
骨气?尊严?能当饭吃吗?
能让他少挨几顿打吗?跟着二河哥,至少没人敢随便欺负他,还能有零花钱……
他猛地抓起那五分钱,紧紧握在手心,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顶撞道:“我不!二河哥比你好!他至少不会无缘无故打我!还给我钱花!”
“你……你反了你了!”刘海中没想到一向懦弱的小儿子敢顶嘴,气得眼前发黑,抄起鸡毛掸子就要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许大茂阴阳怪气的声音:“哟!二大爷,这是演哪出啊?教育儿子呢?动静小点,别吵着二河休息!”
刘海中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那鸡毛掸子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他听着门外许大茂那得意的脚步声远去,再看看梗着脖子、一脸不服输的刘光福,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席卷了他。
他悲哀地发现,在这个院子里,他连教育自己儿子的权力,似乎都被剥夺了。
刘光福看着父亲那副外强中干的样子,心里那点对二河哥的畏惧,莫名地转化成了更深的认同和一丝扭曲的依靠。
第二天,张二河果然带着一沓钱和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房屋转让文书来到了贾家。
秦淮茹颤抖着手,在文书上按下了手印。
张二河将八百块钱推到她面前,看着那摞钱,秦淮茹嚎啕大哭,而贾张氏则发出如同厉鬼般的尖叫,最终被秦淮茹和闻讯过来帮忙的许大茂死死按住。
张二河仔细收好那份摁着手印的文书,心中一片平静。
这间位置不错的西厢房,很快就不再姓贾了。
而他,则用一笔合理的价钱,彻底清除了院子里一块碍眼的绊脚石,并且获得了一份不小的固定资产。
拿着钱,失魂落魄的秦淮茹开始麻木地收拾那点可怜的家当,准备按照张二河指点的,搬去城外那个据说租金便宜但条件恶劣的村子。
张二河走出贾家,正好看到刘光福畏畏缩缩地站在后院门口,似乎在等他。
“二河哥……”刘光福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张二河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个算不上和善,但足以让刘光福安心的表情:“嗯。以后机灵点,有什么事,及时跟我说。”
“哎!我知道了,二河哥!”刘光福如同得到了莫大的肯定,用力点头。
看着刘光福那带着感激和畏惧的眼神,张二河知道,自己在院子里,又多了一个虽然弱小,但或许有用的眼线和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