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男人那句话，像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每个人心里荡开层层不安的涟漪。
想要萧衍命的人，不止一波。
萧衍持刀的手稳如磐石，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冷的锐光。他朝围着疤脸男人的青壮们微微摆手，示意他们稍退，留出些许空间，但包围圈依旧严密。
“哦？”萧衍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除了赵奎这条明面上的狗，还有谁这么惦记萧某？”
疤脸男人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咧嘴笑着，那笑容在疤痕的牵扯下显得格外狰狞：“将军何必套我的话？拿钱办事，坏了规矩，以后在这行当里还怎么混？”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林晚，带着一种评估货物般的审视，让林晚极不舒服。“不过……这小娘子的箭，倒是有点意思。”
林晚心头一凛，强压下因灵泉消耗带来的阵阵眩晕和被他目光扫过的不适，冷声开口：“你的主子，和赵奎不是一路？”她试图将话题引向更具体的方向。如果这疤脸是第三方势力，那河谷屯面临的威胁就复杂得多。
“嘿。”疤脸男人嗤笑一声，不置可否，反而看向萧衍，“将军，做个交易如何？放我走，我告诉你一个关于你那位‘老朋友’的消息，保准你感兴趣。”
“休想！”陈擎怒喝，他刚包扎好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眼神依旧凶狠，“落到我们手里，还想谈条件？”
萧衍沉默着，像是在权衡。屯门外，赵奎部队重整旗鼓的呼喝声和零星撞击声再次传来，提醒着他们外部威胁并未解除。屯内，人心浮动，这疤脸就像一根毒刺，不拔掉，后患无穷。
“你的命，不值钱。”萧衍终于开口，语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说出来，给你个痛快。不说……”他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马家小子，以及周围那些因亲友伤亡而双目赤红的屯民，“我这里有很多人，想跟你慢慢算账。”
威胁，赤裸而有效。
疤脸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阴鸷地扫过那些恨不得生撕了他的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显然不怕死，但并不意味着不怕折磨。
就在这时，一直强撑着协调防卫、照顾伤员的王屯长，带着一身烟火气匆匆跑来，脸色比哭还难看：“陈远兄弟，不好了！刚清点发现，咱们……咱们囤在后山洞里的一部分粮食，不见了！还有……看守洞子的老刘头，人没了，就找到这个……”
他摊开手，掌心是一小截被踩碎了的、样式普通的木簪子，但木质细腻，绝非屯里普通妇人能用得起的。
粮食被盗？看守遇害？
这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砸得众人头晕眼花。内奸，竟然还不止李三狗和那对失踪的母子？！
林晚猛地看向那截木簪，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她记得……张翠儿似乎有过一支类似的，还是逃荒路上从一个死去的富家小姐身上捡来的，一直当宝贝舍不得戴……
她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张翠儿的身影。那个一向胆小怯懦的女人，此刻正低着头，紧紧抱着一个包袱，躲在人群最后方，身体似乎在微微发抖。
是害怕，还是……
没等林晚细想，那疤脸男人似乎抓住了机会，怪笑起来：“看吧，我说了，不止一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奎那个蠢货在前面打生打死，有人却在后面轻松得手。啧啧……”
萧衍眼神一厉，不再犹豫，长刀向前一指：“拿下！撬开他的嘴！”
几个青壮立刻扑了上去。那疤脸男人虽然被围，却凶悍异常，铁斧挥舞，竟一时让人近身不得，反而被他伤了一人。
“小心他嘴里藏毒！”林晚突然想起某些传闻，急忙喊道。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那疤脸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牙齿似乎用力一咬。
“阻止他！”萧衍喝道。
距离最近的孙猎户反应极快，手中短刀刀柄猛地向前一递，精准地卡进疤脸男人试图闭合的牙关！
“呃！”疤脸男人闷哼一声，下颌被撞得生疼，咬合动作被打断。陈擎趁机一个扫堂腿将他放倒，几人一拥而上，死死按住，从他后槽牙里果然抠出一颗用蜡封住的、豆粒大小的黑色药丸。
彻底制服了疤脸，但众人心头没有半分轻松。粮食失窃，内部可能还有隐藏的蛀虫，外有强敌环伺……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无力感，如同湿冷的雾气，弥漫开来。
萧衍走到被捆成粽子、下颌脱臼、只能发出嗬嗬声的疤脸男人面前，蹲下身，声音低沉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谁派你来的？‘黄雀’是谁？”
疤脸男人瞪着眼睛，因为疼痛和愤怒布满血丝，他死死盯着萧衍，又怨毒地瞥了一眼刚才出声提醒的林晚，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噜声，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因为下颌无法动弹而说不清楚。
萧衍对陈擎使了个眼色。陈擎会意，粗糙的手掌握住疤脸男人的下巴，猛地一用力。
“咔嚓”一声轻响，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吼，下巴被接了回去。
疤脸男人大口喘着气，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流下。他看着萧衍，又看看周围那些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知道自己今日绝无幸理，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嘲弄。
“好……我说……”他嘶哑着，声音如同破旧风箱，“派我来的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诡异的快意：
“是京城，永……”
“咻——！”
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弩箭，快得超出所有人的反应，如同阴险的毒蛇，瞬间穿透了疤脸男人的咽喉！
他后面的话，永远堵在了喷涌的鲜血里。
眼睛兀自圆瞪着，带着未散的疯狂和一丝……难以置信。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骇然地投向弩箭射来的方向——那是屯子内部，一片相对拥挤的窝棚区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