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寒风，跟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生疼。
可秦家峪周公馆的大院里，却比三伏天还燥热。空气里全是汗味、烟味，还有一股子压抑不住的紧张劲儿，稠得跟化不开的糖稀似的。
周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全跟木头桩子似的戳在院里，一个个抻着脖子，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村口那条黄土路。
大哥周山手里的旱烟袋，烟丝都烧到头，烫手都不知道。二哥周河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此刻也绷得跟块铁板似的。
只有周野，是这片焦土里的唯一一抹绿色。
他四仰八叉地躺在院里那把老摇椅上，身上盖着娄小娥织的羊毛毯子，手里捧着一本线装的《聊斋》，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发出两声不明所以的嗤笑。
“小六，你……你就一点不急？”
赵玉梅实在是憋不住，搓着手走过来，声音都带着颤。
周野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翻一页书：“急什么？难不成我急一急，他们就能从大专变本科？我给的答案都抄不明白，那也别姓周，趁早改姓猪，跟许大茂家凑一对儿去。”
这话损得冒烟，偏偏没人敢反驳。
就在这时，村口方向，突然传来一声炸响！
“噼里啪啦——！”
那动静，像有人在村头直接点一挂五百响的大地红！
紧接着，一个扯着嗓子，已经喊到破音的呐喊声，如同滚雷一般，由远及近！
“喜报——！天大的喜报——！”
“秦家峪！周铁梁家！你家祖坟冒烟啦——！”
“轰！”
整个周家大院，沸腾而起，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冲向大门口，连门槛都差点被踩塌！
只见一个穿着绿油油邮政制服的身影，骑着一辆“永久”牌二八大杠，正以一种不要命的速度狂蹬而来！
那自行车后座上，还插着一根竹竿，竿子上挑着一挂已经放了一半，还在“噼啪”作响的鞭炮！火星子和红纸屑飞得满天都是！
邮递员人还没到，那股子喜庆、嚣张、不可一世的劲儿，已经糊所有人一脸！
“吱嘎——！”
一个漂亮的甩尾急刹，邮递员满脸通红，汗如雨下，他从车上跳下来，差点没站稳，指着周铁梁，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
“周……周支书！快！快接喜报！”
他颤抖着从胸口一个用红布层层包裹的油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摞……厚得跟城墙砖似的，用红油纸封皮的信封！
那鲜红的颜色，在冬日的阳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十六封！”
“一封都不少！全他娘的是京城来的红皮儿喜报！”
邮递员这一嗓子，吼得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十六个……全中？！
周铁梁的手哆嗦得跟得帕金森似的，半天没敢去接。
邮递员等不及，直接撕开最上面那封，扯着嗓子，用尽毕生力气，念出那个足以载入县志的名字：
“周家！周铁蛋——！”
他深吸一口气，像要宣布一道圣旨。
“录取院校——华夏重工大学！”
人群炸开！
华夏重工大学！那可是全国工科的头把交椅，跟“华清”一个级别的存在！县一中多少年没出过一个！
周山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眼圈“刷”的一下就红，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邮递员根本不给他们缓冲的机会，又抽出第二封。
“周家！周红梅——！”
“录取院校——京城大学！”
又是一记惊雷！
京城大学！那是文科生的圣地，是状元们削尖脑袋都想挤进去的地方！
周河“嗷”的一声，这个闷一辈子的男人，此刻像个孩子一样，一拳砸在旁边的土墙上，砸得尘土飞扬！
“好！好！好！”
接下来，场面彻底失控！
邮递员根本不用再念，那些考生们，还有他们的爹娘，疯一样扑上去，各自抢过属于自家的那封“催命符”，不，是“登天梯”！
撕开信封的声音，此起彼伏！
“李卫国！东方人民军事学院！”
“娄小娥！京城大学！”
“周桃！京城大学！”
“我们家小军……北方交通大学！是大学！”
……
一声声狂喜的尖叫，一道道不敢置信的哽咽，一个个烫金的、听都没听过的、但光看名字就知道牛 逼到天上的大学校名，像一颗颗重磅炸弹，在小小的周家院里，炸出一片狂欢的废墟！
当最后一个孩子，捧着“京城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哭得泣不成声时，整个大院，陷入一种狂喜后的诡异寂静。
十六个。
一个没落下。
全员……一本上线！
这已经不是奇迹，这是神话！这是妖术！
“放炮！给老子放炮！”
周铁梁终于回过神来，他状若疯癫地从屋里拖出三大挂一千响的鞭炮，用烟头直接点燃！
“噼里啪啦——！”
震耳欲聋的炮声，几乎要把秦家峪的天给炸穿！
也就在这漫天硝烟和狂喜的哭喊声中，院里那台新装的黑色电话机，“叮铃铃”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响起来。
周野打个哈欠，从摇椅上站起来，在所有人注视下走过去，接起电话。
“喂，哪位啊？”
电话那头，县教育局王干事的声音，激动得像一锅烧开的水，差点把听筒顶飞！
“周先生！我的周神仙！出大事！出天大的事了！”
“哦？”“天塌下来了？”
“比天塌还大！”王干事在那头几乎是在咆哮，“状元！状元啊！”
“你们家的周铁蛋，总分385！是咱们省的……理科状元！”
“还有你们家的周红梅！总分378！是咱们市的……文科状元！”
周野拿着电话，听着那头的嘶吼，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他甚至还抽空，对着窗户哈口气，看着白雾散去。
他缓缓挂断电话。
周野环视一圈，看着大哥、二哥，看着所有亲人那一张张脸，嘴角勾起一抹懒洋洋的弧度，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凡尔赛：
“哎，都别哭，。”
“不就是考上吗？瞧你们这点出息。”
他刚想起来什么似的，随口补充一句：
“哦，顺便说一声。”
“大哥家那个铁蛋，不小心考个全省第一。”
“二哥家那个红梅，发挥失常，考个全市第一。”
“行咬掉，该哭哭，该笑笑，别耽误我睡午觉。”
【叮！检测到宿主发表“不小心考第一”之终极摆烂凡尔赛言论！逼格突破天际！懒神气质+1000！】
【宿主成功将“家族荣耀”转化为“个人装逼素材”，本仪佩服得五体投地！奖励已触发：【状元光环（永久版）】！所有周家血亲后代，学习能力永久提升50%！请宿主继续躺平，享受被学霸亲人带飞的快感吧！】
周野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院子里，安静三秒。
三秒之后！
“嗷——！”
周山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长啸，两行热泪如同瀑布般滚落！
周铁梁“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地，冲着祖宗牌位的方向，磕三个响头，老泪纵横，嘴里反复念叨着：
“祖宗显灵……我老周家，出龙了啊！”
这一天，“一门十六大学生，兄妹双状元”的神话，如同一场十二级的台风，从秦家峪这个小山村，席卷县城，席卷市里，最后以加急电报的形式，震动省城，惊动京城！
……
同时，千里之外的前进林场。
许大茂哆哆嗦嗦地撕开他表哥刘三儿的加急信，脸上挂着阴狠而期待的冷笑。
然当他的目光扫过信纸上那一个个刺眼的字时，他脸上的笑容，寸寸龟裂。
“十六人参考，十六人全上……华夏重工、京城大学……”
“周铁蛋……省理科状元……”
“周红梅……市文科状元……”
“噗——！”
一口猩红的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在皑皑白雪上，溅开一朵妖异的梅花。
“不……不可能……假的……都是假的！”
他发出一声杜鹃啼血般的凄厉尖叫，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砸在冰冷的雪地里，不省人事。
周公馆的狂欢，一直持续到深夜。
当第二通电话打来时，周野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电话是王干事打来的，声音不再是白天的狂喜，带着压抑的凝重。
“周先生……您，方便说话吗？”
周野走到院里，声音平静：“说。”
“省教育厅的电话，下午直接打到我们局长办公室。”王干事的声音压得极低，“问……秦家峪是个什么地方，您周先生……又是什么人。”
“他们没说别的，就一句话……”
“‘如此教育奇迹，闻所未闻，史无前例。我们需要一份详尽的、真实的、经得起任何推敲的调查报告’。”
王干事语气里透出担忧。
“周先生，您明白我的意思吗？这动静……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