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刘钰立刻打断道:“敬轩,孙姑娘并非弱质女流,她在军事上教我许多,不可因她是女子而有偏见。”
崔穆之清澈安然的眼眸在两人身上微微流转,露出一丝玄妙的笑意来:“穆之认为,孙姑娘说得有理。领兵打仗,并非只以人数定胜负,自古以来以少胜多者亦是不少。更何况此次乃是奇袭,更需变通奇谋,或许可以起到意料不到的效果。”
这人倒是有品!
孙妙仪笑着朝他看去一眼,略显感激。
这人跟她并不相识,且在这群人当中充当军师角色,此刻能帮她说一句话,比她说十句效果还要好。
刘敬轩上下朝她打量了一下——不可否认,她长得实在是天姿国色,但若让他相信她有什么计谋,却是天方夜谭。
他当即冷声道:“哦?既如此,还请细说,敬轩洗耳恭听!”
他倒要看看这女人该怎么下台。
若是说出的话贻笑大方,他可不会怜香惜玉——毕竟他们如今过的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岂能因为一个女子耽误大事!
刚刚她已经大致了解了他们的分布,是以她手一指地图道:想要奇袭有效,不但要想到如何奇袭成功,更要想到奇袭成功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如若不然,打下建康也只会被桓子健的援军困死,所以我观看地形,唯有这一块最为重要——只有把这一处打下,才可以把建康撕开一个口子,不至于被人包了饺子。
此言一出,满座骤然寂静。
几位将领不可置信地交换眼神——这女子随手所指,竟是他们密议数日才确定的核心据点!
何无忌不由大笑抚掌赞道:原来姑娘虽为女娇娘,心中却是有丘壑!无忌佩服!
孙妙仪手指之处正是京口!
此地乃是建康东面,既靠长江,又是北府兵驻扎之地。
如今的北府兵已然大半解散,大半都在京口家乡务农。
若他们占据京口,这些人顷刻间便可为他们所用!
这样他们虎踞建康之后,还有京口这个据点可以相互支援,即便不敌也可立刻乘坐船只抵达京口,不至于无路可退。
孙妙仪所说,竟然与他们多日商议不谋而合,这怎么不叫人惊讶万分!
就连刘敬轩也脸色变了变,站起了身来朝她行了一礼道:方才所言,是我不对。
到了这时,这些人才算真的心服口服。
其中刘毅等人看着她的眼神越发欣赏起来——原来竟是这般的女中豪杰,难怪弑父亦是面不改色。
刚刚他们心中那点因为她弑父的芥蒂此刻皆是散去——多了一个这样的智囊,他们的胜算就又多一分。
饭菜好了。
这时候老者夫妻端着碗筷过来,只是一点足能饱腹的豆饭和一些小菜,但早已饥肠辘辘的几人亦是吃得干干净净。
随着夜深,几人都找了地方窝下,打起了鼾来。
刘钰坐在门口,正磨着一柄弯刀,对着她道:那对老妇还有个他家儿子的房间,如今他儿子不在家中,你去睡吧。
孙妙仪也不推辞,她点点头便朝西边的房间走去。
客厅那,早已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
而在西厢房的门边,正有一人背靠墙壁打着盹,清秀的面容看起来无害而俊美——是那谋士崔穆之。
孙妙仪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侧跨过门槛。
就在擦身而过的刹那,那双澄澈的眸子倏然睁开向她看来。
不知是不是黑夜的缘故,那双原本清澈的眸中有了几分幽深。
她略显尴尬地收回腿道:借过一下。
崔穆之腿收了收,让她可以通过。
孙妙仪从他身边经过。
门边本来就很窄,以至于她从他身边走过时,几乎是擦着衣服而过。
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好闻的青松香味。
这个味道?
她脚步微微一顿,目光疑惑地朝他看去。
姑娘为何这般看着在下?
崔穆之慵懒轻笑,倒叫人心头惴惴。
见他这般,孙妙仪摇了摇头,道:无事。
说罢便回身关起了房门。
这世上有相似香味的何其之多,她到底在怀疑什么?
谢明昭早就死了,不是吗?
睡到半夜,门突然被人推开。
孙妙仪本就睡不着,听到声音她不由睁眼看去。
便见刘钰立在门外,他看着倚门而眠的崔穆之,竟为难得皱眉起来——若想入内,势必要从这位谋士身上跨过,这于礼于情皆是冒犯。
见他进退两难,孙妙仪不由轻笑出声。
这般窘迫的刘钰着实罕见,看来这位崔穆之在军中的地位,远非寻常幕僚可比。
刘钰见她这样,不由郁闷地看着她,想让她帮个忙。
孙妙仪哪里会让他得逞,很是干脆地一摊手表示无能为力,转过身便背对着他了。
刘钰无奈,只好叹了口气,坐在了不远处的墙壁上靠着睡了起来。
一觉睡醒之后,几人就着地图做好商议,很快便各自离去!
队伍分成三队,第一队是刘道规为先锋(刘钰的表弟)、刘毅、孟昶三人为一队。这队人必须在一天内拿下广陵!
此地为长江上游,京口的正上方。
拿下此地不但可以北进中原,更可下保京口,乃是必须拿下的战略重地。
第二队为主力部队,由刘钰为盟主,何无忌、崔穆之、朱龄石、檀道济,还有她,进军京口,亦是一天时间必须拿下!
剩下之人由诸葛长民带领占领西面历阳,此地乃是为了阻挡西面荆州等地来援。
待他们行至京口后,便就地易装,扮成普通农夫打扮,住在郊外一间普通农院之中。
刘钰等人需要联络人员,是以将不会武功的崔穆之和她,以及几个保卫他们安全的士兵留下。
孙妙仪留在厅内,她擦拭着刚刚刘钰离去时给她的弯刀。
昨晚看到他在那里磨刀,却原来是为了送给她。
她微微勾起嘴角,想着接下来的事。
“姑娘为何发笑?”
突然间,正在一旁读着书简的崔穆之朝她发问。
孙妙仪一愣——她刚刚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