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拆开红色锦囊,娟秀字迹跃然纸上,笔触间竟还带着几分俏皮:
慕容离,当你展开这封信时,想必已安然带着众人离开建康。你既信守承诺护我亲友周全,我自当履行当初许诺助你归国的谋划,据可靠消息,后秦姚兴已与赫连勃勃开战,现在的他分身乏力,所以此时便是你归国的最好时机!”
看到此处,慕容离不禁眸光震动,原来她早就为他规划好了……
他目光看向白色锦囊,不禁笑了笑,哪里有什么嘱咐的事,不都是……
想到这里眉心陡然一凝!
不对!
她的语气!
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
他不由紧张起来,连忙打开第三个锦囊,却只见一张卖身契赫然在目,还夹着张绘着笑脸的纸条:
慕容离,恭喜你,自由啦!
慕容离剑眉骤然紧蹙。
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营帐中,她狡黠轻笑的模样:若是办得不好,你那卖身契我可不会给你。
又在戏弄他!
这个...该死的女人!
他将卖身契凑近烛火,看着火苗渐渐吞噬纸页。
待最后一片灰烬飘落,他眸中已凝起寒霜。
当时她不愿与自己走,可她来时分明没这样交代过,显然是临时起意,而在他走后不久刘牢之便全体投降……
如此看来,定是刘牢之恐她走漏风声,将她软禁军中。
她那般急切地催他离开,恐怕早已料到自身难保!
想通其中关窍,他不由冷笑出声:蠢女人,只怕此刻已是插翅难逃。
翌日清晨,青黛见车队迟迟未动,忍不住询问:为何还不启程?
慕容离抱臂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声音平静无波:要下雪了,在此休整两日。
——
朝堂之上,与晋朝那位痴愚国君完成象征性的交接仪式后,王琰手捧传国玉玺,躬身趋步上前,将玺绶高高举过头顶。
桓子健满意地接过这象征皇权的至宝,指尖抚过玉玺上盘踞的螭龙纹路。
王琰当即撩袍跪地,声音洪亮:臣王琰,拜见楚王!
满朝文武随之齐刷刷跪倒,山呼之声震得殿宇嗡鸣。
然而仍有数道身影如青松般挺立——几位老臣怒目而视,拒不屈膝。
桓子健只淡淡扫了一眼,随意挥了挥手。
禁军立刻上前将几人拖出殿外,不过片刻,门外便传来利刃破空的锐响。
鲜血的气息随风卷入大殿,惊得群臣伏地颤抖,无人敢抬头直视。
太傅多年为国操劳,兢兢业业。
桓子健转向王琰,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回荡,如今百废待兴,正需老成持重之臣。便由爱卿出任司徒,助朕统御百官。
王琰苍老的眼中掠过一丝得偿所愿的精光,他郑重叩首:老臣,谢陛下隆恩!
接下来便是论功行赏。
追随桓子健南征北战的将领们或被封为州刺史,或被任命为镇守四方的大将军,个个手握实权。
而殿上那些前朝老臣,无一不被削权贬职,却无一人敢出声反对。
待到封赏将尽,桓子健才将目光转向惴惴不安的刘牢之。
他语气平淡无波:刘将军此次有从龙之功,不过念在老将军年事已高,合该颐养天年,本王便封你为......会稽太守!
这——
刘牢之猛地抬头,额间冷汗涔涔而下。
他望着龙椅上那双冰冷的眸子,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桓子健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怎么?老将军是对这封赏不满意?
刘牢之浑身一颤,慌忙伏地叩首:不敢!臣...领旨谢恩!
很好。
桓子健拂袖起身,若无事,便退朝吧。
随着新君离去,满朝文武顿时喧嚷起来。
不少人围住王琰谄媚道贺,而对被贬为会稽太守的刘牢之则视若无睹。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曾经的北府统帅,已然失宠。
刘牢之强作镇定地拭去额角冷汗,步履沉重地踏出宫门。
待回到府邸,立即屏退左右,秘密召集了昔日北府军的几位心腹将领。
诸位,
他声音沙哑,桓子健甫一登基便夺我兵权,只怕...大祸将至!我意今夜率兵突袭宫城,诸位可愿与我一同讨伐此贼?
角落里,刘钰正仰头灌着闷酒。
闻言竟嗤笑出声,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下颌滑落:前日将军手握二十万雄师却望风归降,如今桓子健既掌朝纲又控兵权,正值如日中天之际。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酒盏重重顿在案上,眼下天时地利尽失,将军还是...莫要说这些痴话了!
说罢,他拎着酒壶踉跄而出,玄色披风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留下满室死寂。
烛影摇曳,映得刘牢之面如死灰。
就在刘钰离去后,席间又有一人霍然起身。
那将领目光如刀,字字诛心:将军昔日背弃王恭,今日又叛司马元显,如今又欲再反楚王!一人三反,何以立于世间!
说罢重重掷下酒盏,拂袖而去。
余下众人相视片刻,纷纷起身冷脸告辞,转眼间满座宾客尽散。
待厅堂重归寂静,刘牢之才惊觉自己已至穷途末路。
正欲唤人斟酒,身旁侍立多年的亲卫何郗突然拔刀相向!
寒光闪过,他慌忙闪避,衣袂却已被削去一角。
何郗!你这是作甚!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帐外便又涌入数十持剑甲士,将他团团围住。
何郗剑尖朝他一指,冷声道:楚王有令,今日必取将军性命,对不住了!
霎时间,帐内血光迸溅!
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北府统帅,竟是如此狼狈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