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孙妙仪顶着一双红肿如熟透水蜜桃般的眼睛出门,慕容离抱着手臂斜倚在廊下,目光好奇在她脸上转了好几圈。
孙妙仪懒得理他,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就往外走:“跟我去易阁。”
慕容离被她拽得踉跄了两步,稳住身形后不由失笑:“几日不见,力气倒是见长。”
孙妙仪头也不回,唇角却弯起一抹狡黠的弧度:“良师出高徒,有你这位天下第一剑客在身边,我若没点长进,岂不是太丢你的人了?”
慕容离立刻摸了摸高挺的鼻梁,讪讪道:“别,我可从没答应收你为徒,咱们之间,就是最纯粹的买主与卖主关系。”
两人一路斗嘴,不多时便来到了那座隐藏在深巷中的易阁。
孙妙仪对这里已是轻车熟路,径直上了三楼,对着屏风后那道朦胧的身影道:“阚述背后的人我已经查清了,此事就此了结。今日另有一事,需要阁主相助。”
屏风后的人隐在宽大的帷帽中,声音平淡无波:“买主果然手眼通天,连这等秘辛都能查到。”顿了顿,又道:“不知这次要买什么消息?”
孙妙仪神色一凛,压低声音:“我要你查清,刺杀王玄之和桓子健的幕后真凶。”
说罢,她又将一卷画轴递了过去,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另外,桓家嫡女桓萱儿不日将要出嫁。我要你在送亲途中将她劫下,送到城门外三十里处的密林之中。”
一只骨节分明、纤白如玉的手从屏风后伸出,接过了画轴。
易阁阁主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姑娘每次都会给某出难题。这桓家,可不是等闲之人敢动的。”
孙妙仪唇角微扬,眸光坚定:“富贵险中求。阁主的生意能做到今日这个地步,想必也是能为他人所不能为。”
易阁阁主闻言笑了起来,那笑声清凌凌的,不知为何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孙妙仪凝神细听,却再也捕捉不到那份似曾相识。
“五千两。”他报出一个数字。
“可以。”孙妙仪想也不想便应下。
他轻笑一声,语气从容:“姑娘只需在桓萱儿出阁之日,到指定地点等候便是。人,我会给你带来。届时,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好。”
孙妙仪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
桓府,书房内。
桓萱儿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哭得涕泪横流,全无往日贵女的仪态。
“哥哥!你为何非要逼我嫁去殷家?!那等破落户如何配得上我!”
她抬起泪眼,声音凄厉,“明明谢明昭已经与孙妙仪解除婚约了!你为何不让我嫁给他!”
桓子健端坐在主位,面色沉静的看着她,声音漠然道:“我知你心中委屈,但殷家这门亲事,关乎我桓氏大局,由不得你任性。”
说到这里,他语气稍缓,带着一丝安抚,“待事成之后,兄长必会补偿你。”
“我不听!我不要你的补偿!”
桓萱儿像是被彻底刺激到,猛地从地上爬起,状若疯癫地就要往门外冲去,“我要去找母亲!我要嫁去谢家!”
“拦住她!”桓子健眼神一厉,挥手下令。
门口侍立的护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牢牢架住了桓萱儿的胳膊,任她如何挣扎踢打,都无法挣脱分毫。
“押回她的院子,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直至殷家花轿临门,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桓子健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挣扎无果,桓萱儿陷入了绝望。
她忽然停止了哭闹,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由小变大,逐渐变得尖锐而癫狂。
她忽的抬起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盯住桓子健:“我的好哥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盘!你不肯娶王娴,失了王家这门姻亲助力,便想用我去稳住殷家,迷惑他们的眼目,好为你自己争取时间!是不是?!”
桓子健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只淡淡道:“是又如何?”
这话如同淬毒的利箭,狠狠刺穿了桓萱儿最后的心防。
她恨的面目扭曲,带着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疯狂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派人去杀她了!想必很快,你就能听到她惨死的好消息了!”
“你说什么?!”
桓子健脸色骤变,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周身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戾气,对她厉声喝问道,“你对妙仪做了什么?!说!”
桓萱儿仰头看着他惊怒交加的模样,笑得愈发畅快淋漓,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是刘钰!我告诉他,孙妙仪是阻碍他前程的祸水!他已被我说动,答应替我除去这个心头大患了!哥哥,我嫁不成如意郎君,你也休想娶到你的意中人!我们兄妹……谁也别想好过!”
然而,预想中兄长更加暴怒的情形并未出现。
桓子健脸上的惊怒竟渐渐平息下来,他缓缓坐回椅中,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发出一声怪异而充满嘲弄的嗤笑。
“傻妹妹啊……”
他摇着头,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怔住的桓萱儿,“你可知是谁向陛下请旨,赐予孙妙仪婚姻自主之权的吗?”
桓萱儿一个深闺女子,消息到底闭塞,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问道:“是谁?”
桓子健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出那个让她如坠冰窟的名字:“便是你口中,已被你说动去杀孙妙仪的……刘钰!”
看着桓萱儿瞬间血色尽褪,惨白如纸的脸庞,桓子健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终究带了几分不忍道:“萱儿,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待到大事已成的那一日,莫说一个谢明昭,便是你要天上的月亮,兄长也未必不能摘来赏你。”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眼下,你只能……忍耐。”
所有的依仗和底牌都已失去,连最后疯狂的反扑都成了一个可笑的笑话。
桓萱儿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挣扎的念头都生不出了。
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最终只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不再看桓子健一眼,转身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般,任由护卫押着,一步一步走回了那座即将成为她囚笼的深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