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妙仪的身体被那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抛飞,越过崖顶最后几块狰狞的怪石,重重地砸落在相对平坦的崖顶边缘!
“呃!”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她狼狈地翻滚了几圈,身上本就破损的衣衫被尖锐的碎石划开更多的口子,新添的擦伤火辣辣地疼,却远不及心口那如同被撕裂般的剧痛。
她顾不得浑身的伤痛,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地扑到崖边!
碎石和泥土沾满了她的手掌和衣裙,她也浑然不觉!
“刘钰!刘钰——!”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悲痛而变得尖利破碎,带着哭腔,在空旷的山崖上回荡,瞬间就被呼啸的山风撕扯得七零八落。
她瞪大了眼睛,拼命地向下望去,视线如同最锐利的钩子,想要穿透那弥漫的雾气,穿透那陡峭嶙峋的岩壁,找到那个深青色的身影!
可是——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下方只有深不见底的幽暗!
陡峭的岩壁如同被巨斧劈开,直插谷底,布满了狰狞的怪石和稀疏的荆棘。
再往下,是浓得化不开的墨绿色密林,如同蛰伏的巨兽,吞噬了一切光线和声响。
雾气在山谷间缓缓流动,更添几分阴森和死寂。
刘钰…那个为了送她上来,耗尽内力留在绝境的男人……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一丝涟漪都没有留下!
“不……不可能……不会的……” 她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死了?为了救她……摔下去了?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受惊的幼兽,仓惶地扫视着周围。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山风在耳边凄厉地呜咽,整个山顶,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悬崖边。
“快!快叫人!快找人救他!!”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混乱的大脑!
对!找人来救!也许……也许他还挂在那里!
也许他只是掉下去受了重伤!还有希望!一定还有希望!
这个念头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点燃了她濒临崩溃的意志!
孙妙仪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双腿因为脱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但她咬紧牙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朝着寺庙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山门内,正在洒扫的两个小沙弥手中的扫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正扑倒在后门的石阶前!
她抬起头,那张布满泪痕和尘土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救……救他……快……快救刘侍卫……他……他在悬崖下面……”
话音未落,支撑着她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瞬间抽空,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只有那只手,依旧死死地向前伸着,指向那悬崖方向。
“女施主!” 小沙弥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搀扶。
寺庙深处,隐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低沉的佛号声。
一场与死神的赛跑,才刚刚拉开序幕。
—
孙妙仪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金丝楠木的拔步床顶。
锦帐低垂,绣着祥云仙鹤的帐幔散发出宁神的沉水香气息。
身下是柔软厚实的锦被,触感细腻温暖。
这是……回到谢府了。
一股劫后余生的恍惚感涌上心头。
然而,这短暂的安稳感尚未在心头沉淀,一个身影便猛地撞进了她混沌的脑海!
深青色的劲装,沾着尘土与血污的俊美侧脸,在急速远离的视野中越来越小,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如同凝固的火焰,穿透呼啸的山风,死死地、平静地凝望着她!
刘钰!
他怎么样了!
“啊!” 孙妙仪低呼一声,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动作之大,牵动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剧痛袭来,她却浑不在意!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他还活着吗?他在哪里?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刷地一下掀开身上温暖的锦被,赤着一双被碎石划得伤痕累累的脚,就要下床!
“小姐!不可!”
“小姐您醒了!快躺下!”
“小姐您身上有伤啊!”
守在一旁的丫鬟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
她们慌忙扑上前阻拦。
孙妙仪此刻哪里听得进去!
她声音带着哭腔,看向离她最近的碧荷!
“碧荷!告诉我!刘钰呢?!刘钰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颤抖,“他……他是不是……是不是……”
那个“死”字如同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怎么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都在剧烈地发抖。
碧荷被她这从未有过的失态给吓住了。
她看着自家小姐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害怕,只能用力摇头,带着哭腔急急地说道:“小姐!小姐您别这样!什么刘钰啊?碧荷……碧荷实在不知道啊!表少爷!是表少爷那日听到小姐您去上香失踪的消息,立刻就带人赶去了栖霞寺!找到您的时候,您浑身是血,昏迷不醒地倒在寺庙后门处!表少爷吓坏了!他抱着您,一路策马狂奔下山,片刻不敢耽搁地送您回来诊治!府里的大夫守了您一天一夜,您才醒过来!小姐您说的刘钰……碧荷真的没听过,也没见过啊!”
碧荷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孙妙仪的心上!
不知道……没见过……
那日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她指向悬崖染血的手……难道……难道竟无人理会?无人去寻?!
一天一夜……整整一天一夜过去了!
那么高的悬崖!那么久的时间!身受重伤!内力耗尽!孤立无援!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所有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她踉跄一步,差点软倒在地,被几个丫鬟手忙脚乱地扶住。
她怔怔地转过头,望向窗外。
窗外,日头已经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庭院里繁茂的花木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一派宁静祥和,岁月静好。
可这温暖的光,落在孙妙仪眼中,却比寒冬腊月的冰雪还要刺骨冰冷!
来不及了……
什么都来不及了……
那么久……那么久……他早就……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眼前的世界骤然旋转、变暗!
所有的声音都离她远去,只剩下心口那处被生生剜去一块血肉般的、空荡荡的剧痛!
“小姐——!” 丫鬟们凄厉的惊呼声中,孙妙仪眼前彻底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再次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