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宫门口那场不欢而散的对峙,已经过去了整整两日。
这两日里,长乐宫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小朝安自那日(御书房挡飞镖)耗尽仙力后,便陷入了深度昏睡。她小脸惨白,气息微弱,若不是胸口还有一丝几不可见的起伏,几乎与死婴无异。
瑞王萧澈更是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寸步不离。他熬得双眼通红,连胡茬都冒了出来,心中的恐惧和自责几乎要将他吞没。陆文卓也同样不眠不休,心力交瘁,只能在小朝安本能地需要喝奶时,才强撑着精神喂她几口。
夫妻二人谁也不敢合眼,生怕一眨眼,这个小小的生命就会消失。
直到第二日傍晚,在两人近乎绝望的注视下,小朝安那长长的眼睫毛才终于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朝安!”陆文卓喜极而泣。
小朝安虚弱地哼唧了两声,在母亲的安抚下,本能地吃饱喝足后,才总算恢复了一丝力气,沉沉睡去。
……
第二日,深夜。
长乐宫内一片寂静,确认女儿呼吸平稳后,精疲力竭的陆文卓和萧澈才刚在床边的小榻上沉沉睡去。
“哇——!”
一声凄厉的、充满了恐惧的婴儿啼哭声,猛地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朝安!”陆文卓和萧澈瞬间被惊醒,连滚带爬地冲到床边。
只见刚刚才恢复元气的小朝安,此刻正满脸通红,小小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
“朝安乖,不怕不怕,娘亲在!”陆文卓心疼地将她抱起,可小家伙的哭声却丝毫没有停止。
紧接着,一道前所未有、充满了惊恐和急切的心声,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夫妻二人的脑海里!
【咦?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心慌得这么厉害?】
【不行,本仙女得赶紧推算一下到底什么情况!】
【哎呀,头好晕……上次在御书房挡飞镖救爹娘、还有在寿宴救小叔叔,仙力耗费得太严重了,后遗症还没好,未来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楚……】
【但是……我还是算到了!好浓的杀气!好重的血光之灾!】
【是……是冲着外公外婆去的!】
夫妻二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就在两人心神巨震之际,殿外传来一阵极有节奏的敲门声。
陆文卓(瑞王妃)知道是自己人到了,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慌,沉声道:“进来吧,这里没有外人,直接说。”
房门被推开,一名身着侍女服饰、姿色尚可的女子快步走了进来,正是“闻莺阁”的密探。
“东家,”女子冷静地汇报道,“您让我盯着镇国公府,刚传来消息,镇国公夫妇已备下车马,明日一早,便会出城,前往城外‘一线天’山谷旁的苏家陵园,祭拜苏老将军。”
心声里提到的杀气与密报里说的行程,在这一刻轰然相撞!
陆文卓和萧澈骇然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凝重!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陆文卓屏退了密探。
殿门刚一关上,萧澈(瑞王)便目眦欲裂,他瞬间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是太子!一定是太子要动手了!”
他抓起外袍就想往外冲:“不行!我必须马上去通知父皇!”
“站住!”陆文卓猛地拉住了他,她的脸色同样惨白,但还保持着一丝理智,“萧澈!你冷静点!我们怎么去?!”
“我们现在就去御书房!让父皇出面!”萧澈急道。
“然后呢?!”陆文卓打断他,声音发颤,“我们拿什么去见父皇?告诉他,我们听到了女儿的心声吗?!告诉他,我们那个刚满月的女儿预知了未来的刺杀吗?!”
“你信不信,”陆文卓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绝望,“我们前脚刚说完,后脚就会被父皇当成妖言惑众的疯子、甚至是别有用心的乱党,重新打入天牢!”
萧澈的脚步僵住了。
他这才意识到这个致命的问题。是的,他们可以自由出入,但他们最大的秘密——能听到心声——一旦暴露,他们面对的,将是无人相信的绝境,是比刺杀更可怕的、被当成疯子的下场!
“那……那怎么办?”萧澈的声音里带上了绝望,“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看着你爹娘去送死吗?!”
“不。”陆文卓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猛地擦干眼泪,“我们不能告诉父皇,但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她冲到外间,唤来自己最贴身的那名丫鬟(闻莺阁的密探):“灵鹊!立刻传我密令,调集‘闻莺阁’所有在京城的好手,连夜出城,赶往城外苏家陵园必经的‘一线天’山谷!”
灵鹊心中一凛:“王妃?”
“带上你们最好的家伙,”陆文卓的眼中满是杀气,“明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护镇国公夫妇周全!”
“是!”灵鹊不敢多问,身影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萧澈看着妻子这副杀伐果断的模样,心中稍安,但更多的,是无尽的担忧。
……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御书房。
开元帝刚换下龙袍,准备歇息,暗卫统领的身影便如鬼魅般出现在了殿内。
“陛下。”
“何事?”开元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启禀陛下,”暗卫统领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刚收到密报,东宫在宫外豢养的近百名死士已于一个时辰前秘密离京,去向不明。但我们的人发现,他们的集结方向,是城外的‘一线天’山谷。”
“一线天?”开元帝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厉色,“那不是……通往苏家陵园的必经之路吗?”
“是。”暗卫统领低着头,“而且……属下还查到,镇国公府今日一早,便备下了祭祀用的车马。”
开元帝的眼中迸发出滔天的杀机!
他瞬间就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国公夫人苏婉刚刚从瑞王手中得到了她父亲苏老将军的遗物“惊鸿”剑。她明日,必定会去苏家陵园祭拜!
而太子和太子妃……竟是算准了这一点,要在“一线天”设伏,刺杀镇国公夫妇!
他们刺杀镇国公夫妇,不仅是为了灭口(防止“真假千金”之事败露),更是为了将这桩血案,栽赃给刚刚献上“惊鸿”剑、有“最大嫌疑”的瑞王!
好!好一个一石二鸟的毒计!
“李忠!”开元帝厉声爆喝。
“奴才在!”总管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传朕密令!”开元帝的声音冰冷刺骨,“立刻命暗卫统领亲率所有金甲卫精锐,连夜出城!”
“陛下……”李忠一愣。
“不必惊动镇国公府!”开元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朕倒要看看,太子他究竟安排了多少人手!”
他冷冷一笑,继续下令:“命金甲卫化作商队,携带重弩,提前赶往城外苏家陵园必经的那处‘一线天’山谷,给朕提前埋伏好!”
“告诉暗卫统领,”开元帝的声音如同腊月寒冰,“明日,但凡有任何异动,给朕……留几个活口,其他的,格杀勿论!”
“奴才遵旨!”李忠感受到皇帝身上那股久违的、在战场上才有的杀气,吓得浑身一颤,连滚带爬地去传令了。
……
第三日,天色微亮。
镇国公府。
镇国公沈凛一身劲装,正在晨练。国公夫人苏婉则一夜未眠,她坐在梳妆台前,轻轻抚摸着那个冰冷的剑匣,神色憔悴。
这两日,她和丈夫沈凛陷入了冷战。她满脑子都是那把剑、陆文卓酷似自己的脸、以及那句“疼错了人”的心声。而沈凛则固执地认为这是瑞王的阴谋,是奇耻大辱,禁止她再提此事。
“老爷。”
苏婉抱着那个剑匣,猛地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沈凛停下手中的动作,皱眉看着她。
“父亲的‘惊鸿’剑既已寻回,”苏婉的声音沙哑却坚定,“于情于理,我今日都必须带它……去父亲的陵园祭拜。”
沈凛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当然知道妻子的孝心,可一想到这把剑的来历(瑞王府),他就一阵心烦。
“你不必同去。”苏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冷淡了几分,“我自会带家将前往。”
沈凛看着妻子那苍白却固执的脸,心中叹了口气。他终究还是不忍让她一人前去,尤其是在这刚经历过宫变、局势不明的档口。
“罢了!”他收起剑,“我陪你同去!”
“备车!”
车队缓缓驶出京城,朝着城外苏老将军的衣冠冢方向行去。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两拨人马,早已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了一个死亡陷阱。
……
京城外,通往苏家陵园的“一线天”山谷。
镇国公的车队正缓缓驶入。
“吁——!”
为首的镇国公猛地一勒缰绳,目光如刀,扫向两侧寂静得有些诡异的密林。
“戒备!”
他话音未落,“嗖嗖嗖”——数十支淬毒的冷箭如同蝗虫过境,从两侧密林中铺天盖地而来!
“保护国公爷和夫人!”
家将们迅速结阵,用盾牌护住马车,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攻势无比凶猛!
“杀——!”
近百名蒙面黑衣人从林中杀出,他们个个出手狠辣,招招致命,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镇国公怒吼一声,拔出腰间佩剑:“找死!”
他宝刀未老,一马当先冲入敌阵,剑光凛冽,瞬间便斩杀了数人。但对方人数实在太多,家将们很快便死伤惨重,阵型被冲散!
“老爷小心!”
一名死士绕到沈凛身后,举刀便砍!
“噗嗤!”
苏婉不知何时竟冲出了马车,她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把“惊鸿”古剑!她用尽全力,一剑刺穿了那名死士的后心!
“你出来干什么!回去!”沈凛又惊又怒。
“我苏家的女儿,没有一个是孬种!”苏婉持剑而立,眼中满是决绝,“老爷,今日我们怕是……要同生共死了!”
“哈哈哈!好!说得好!”沈凛大笑,豪气干云,“那今日,我们夫妻二人,便再并肩杀他个痛快!”
两人背靠着背,浴血fcast战。但刺客源源不断,他们渐渐体力不支,身上都添了数道伤口。
就在镇国公一剑荡开两名死士,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际,一道更阴冷的刀光,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直刺他的心口!
这一刀,避无可避!
苏婉目眦欲裂:“不——!”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铛——!”
一声脆响,一支羽箭精准地射偏了那把致命的钢刀!
紧接着,数十名同样蒙着面、但身法更诡异的黑衣人(闻莺阁密探)从山谷的另一侧杀了进来!
“阁主有令!保护镇国公夫妇!”
这波“援军”的出现,让太子死士们瞬间一愣,也让镇国公夫妇暂时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是……这一方是谁的人手?!”沈凛看着那些明显是在“救”他们的黑衣人,心中巨震,彻底懵了。
太子死士的首领见状,又惊又怒:“哪里来的程咬金!给我连他们一起杀了!”
两拨人马瞬间混战在了一起!
但闻莺阁的人手终究还是太少,很快便也陷入了苦战。
就在这三方混战、镇国公夫妇再次陷入危机之时!
“放箭!”
一声雷霆爆喝,从山谷两侧的最高处传来!
“嗖嗖嗖嗖——!”
只听破空之声大作,上百支闪着寒光的重弩箭矢,竟从刺客们的身后(也就是山谷的两侧高地)反包围而来!
那些正在混战的东宫死士和闻莺阁密探同时大骇!
“不好!有埋伏!”
“啊——!”
惨叫声四起!皇帝提前布置的金甲卫装备精良,又占据了高地,以逸待劳,这根本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无论是东宫的死士,还是闻莺阁的密探,都在重弩之下毫无还手之力!
几乎是在片刻之间,那近百名死士便被射杀大半!
紧接着,数十名身着金甲、如同天降神兵的禁卫,从山谷两侧冲杀下来,将残余的刺客和几名幸存的闻莺阁密探都被团团围住!
为首的暗卫统领策马而出,声音如雷:“金甲卫在此!奉陛下密令,清剿叛党!镇国公、国公夫人受惊了!”
镇国公和苏婉夫妇拄着剑,气喘吁吁地看着眼前这如同神兵天降的金甲卫,又看了看满地的尸体,其中既有太子死士,也有瑞王府派来救他们的人,惊魂未定,彻底愣在了原地。
他们……得救了? 可是……陛下他……是如何提前知道他们会遇袭的?! 还有,刚才那批舍命救他们的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