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京城的百姓们刚推开门,就发现今天的天儿有点不对劲。
倒不是天气变了,而是这京城的大街小巷,突然多出了一道道奇异的风景线。
城东最繁华的集市口,搭起了一座高台。台子上没唱戏,也没卖艺,而是坐着一位身穿锦袍、手摇折扇、却戴着厚厚面纱的贵公子——正是当朝三皇子,萧文。
而在他身后的横幅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大字:【高价回收鸭毛、鹅毛,不论干湿,一律现银!】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家中若有杀鸡宰鸭剩下的废毛,统统拿来换钱!一斤鸭毛换十文钱!童叟无欺!”
三皇子身边的太监扯着嗓子吆喝,那声音凄厉得仿佛在哭丧。
三皇子萧文坐在太师椅上,听着这充满了“铜臭味”和“腥躁味”的吆喝声,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堂堂皇子,京城着名的才子,如今竟然沦落到要在菜市场收破烂!
“这……这不是三殿下吗?”
“真的假的?皇子收鸭毛?这是哪门子的雅兴?”
“听说太子妃是商户出身,该不会是她想出来的敛财馊主意,逼着三殿下来站台吧?”
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更有不少读书人掩面而走,直呼“有辱斯文”。
三皇子听着这些议论,心都在滴血。他死死捏着折扇,在心里默念:“为了大侄女的温暖……为了流芳百世的‘鹤氅’……本王忍了!”
……
而在京郊西山,场面则更加硬核。
“一二三!嘿!一二三!嘿!”
尘土飞扬的荒山上,数百名精壮的士兵正赤膊上阵,挥舞着铁镐,疯狂地挖掘着黑乎乎的“石炭”。
领头的,正是二皇子萧勇。
他一身短打,满脸煤灰,却干得热火朝天。他手里拿着陆文卓给的图纸,一边指挥一边吼:“都给老子挖深点!太子妃说了,这黑疙瘩是宝贝!谁要是敢偷懒,别怪本王的流星锤不长眼!”
路过的樵夫和村民们都看傻了。
“这……这不是二皇子吗?怎么带着兵来挖煤了?”
“这煤有毒啊!烧了会死人的!皇家这是疯了吗?”
不到半日,“瑞王夫妇掌权后倒行逆施,逼迫兄长收破烂、挖毒煤”的流言,便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
更有甚者,流言越传越离谱,带着满满的恶意和恐慌:
“我听说这煤烧了会瞎眼!烟气一熏,人就看不见了!太子妃这是想把咱们百姓都毒傻吗?”
“还有那鸭毛,平日里都是扔掉的秽物,腥气冲天,她却花大价钱收,指不定是想搞什么邪术,用来诅咒咱们大盛的国运呢!”
……
东宫,长乐宫偏殿。
外面的流言蜚语丝毫没有影响到这里的忙碌。
陆文卓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工装,正指挥着一群从“闻莺阁”调来的熟手绣娘和工匠,对着堆积如山的鸭毛和煤渣进行“深加工”。
“鸭毛要先用碱水煮沸脱脂,再用高温烘干杀毒,最后填充进双层细棉布里,缝制成格状,防止跑绒!”
“煤粉要筛细,按照三七比例混合黄泥和水,用模具压制成蜂窝状,晒干即可!”
她条理清晰,指挥若定。
小朝安躺在一旁的摇篮里,一边看着娘亲忙碌的身影,一边看着空中源源不断汇聚而来的金色光点,开心得直蹬腿。
【哇!娘亲好帅!这才是真正的‘大女主’剧本嘛!】
【二伯伯和三伯伯虽然看起来惨了点,但他们头顶上的功德金光也在涨哎!看来只要是做利国利民的好事,天道都会记账的!】
【我也要努力!我也要帮忙……唔………】
【我能干啥呢?】
【那……那我负责卖萌给大家加油好了!】
“咿呀~”小朝安挥舞着小手,给路过的每一个宫女太监都送去一个甜甜的无齿笑容,看得众人干劲十足,还想上手挼下这么可爱的小奶娃。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且带着怒气的脚步声,打破了偏殿的热闹。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
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怒喝从殿外传来。
紧接着,一个须发皆白、身着紫色朝服的老者,在几名太监的阻拦下,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这老者虽已年过花甲,但腰背挺直如松,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浩然正气。
正是刚被开元帝从皇陵请回来、官复原职的礼部尚书兼太子太傅——顾清臣!
提起这位顾老太傅,京城里谁人不竖大拇指?那可是个出了名的“硬骨头”。
五年前,正值杨家权势最盛之时,满朝文武皆避其锋芒。唯独顾清臣,在金銮殿上当众摘下乌纱帽,指着大将军杨威的鼻子大骂“国贼”,甚至连开元帝都被他喷得下不来台,直言陛下“宠妾灭妻,乱了嫡庶纲常,乃取乱之道”!
那一顿骂,气得贞妃在后宫摔了一屋子瓷器,也惹得开元帝雷霆震怒,直接将这位三朝元老贬去了皇陵守墓,这一守就是五年。
但这顾清臣也是个倔驴,在皇陵这五年,他不仅没消沉,反而日日对着先皇陵寝诵读圣贤书,练字修身,那一身浩然正气养得愈发醇厚。
如今杨家倒台,瑞王认祖归宗,开元帝幡然悔悟,这才亲自下旨,用八抬大轿将他风风光光地请了回来。
谁知他刚回京,还没来得及进宫谢恩,就在街上看到了三皇子收鸭毛的“丑态”,又听闻二皇子在西山挖“毒煤”,一打听才知道全是这位新上任的太子妃的主意。
这位把“礼义廉耻”刻进骨子里的三朝元老,当场就炸了!
“太子妃!”顾清臣一进门,看到满地的鸭毛和黑煤球,更是气得胡子乱颤,“您身为储君之妻,当为天下女子表率!如今却驱使皇子从事贱业,收敛这些污秽之物,将皇室颜面置于何地?!将大盛体统置于何地?!”
陆文卓正忙着查看第一批做好的蜂窝煤,听到这声怒喝,连忙擦了擦手,转身行礼:“顾太傅……”
“老臣受不起!”顾清臣一甩袖子,冷哼道,“老臣这就去面见陛下,弹劾太子与太子妃!哪怕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以此血谏,清君侧,正视听!”
正在摇篮里看戏的小朝安,被这老头的嗓门震得缩了缩脖子。
她好奇地探出小脑袋,看向这个凶巴巴的老爷爷。
【咦?这个白胡子老爷爷是谁呀?好大的脾气!】
【不过……他长得好像那个年画上的老神仙哦,胡子好长好白,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而且……哇!他身上居然也有金光!虽然没有皇爷爷那么亮,但是好纯粹的白金色!这是……‘浩然正气’的光芒吗?】
【看来是个好官哎!就是有点迂腐……不想让他骂娘亲……】
小朝安想了想,突然伸出小手,冲着顾清臣的方向,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啊……爷……爷……”
这一声含糊不清的“爷爷”,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显得格外清晰。
顾清臣正准备继续输出长篇大论的训斥,听到这声软糯的呼唤,整个人猛地一僵。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正好对上了一双乌溜溜、水汪汪,仿佛盛满了星光的大眼睛。那小女娃正冲着他咧嘴笑,还伸出小手,似乎想要抓他的胡子。
顾清臣那一肚子“之乎者也”的怒骂,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这辈子刚正不阿,怼天怼地,连先皇都敢骂,唯独……唯独对这种软乎乎的小奶娃,没有任何抵抗力!
“这……这就是……”顾清臣的语气瞬间弱了八度,那股子“喷火龙”的气势瞬间泄了一半。
“回顾太傅,”陆文卓见状,立刻抱起朝安,笑着走到他面前,“这便是小女朝安。朝安,叫顾爷爷。”
小朝安虽然不会说话,但她极其配合地伸出两只小胖手,在陆文卓怀里踮着脚尖,一把揪住了顾清臣那引以为傲的长白胡须,用力一拽——还晃了晃小脑袋,像是在玩新玩具!
“哎哟!”
顾清臣吃痛,下意识地弯下腰。
然而,看着小女娃那无辜又灿烂的笑容,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大儒,竟然生不起半点气来。他甚至……甚至还下意识地把脸凑近了些,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方便她抓得更顺手一点。
【嘻嘻,胡子爷爷真好玩!】
萧澈此时也闻讯赶来,看到这一幕,心中暗笑:果然,没有人能逃过我闺女的“萌力攻击”。
“顾太傅,”萧澈走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您误会文卓了。这些‘污秽之物’,并非为了敛财,而是为了救命。”
“救命?”顾清臣一边护着自己的胡子,一边皱眉,“几根鸭毛,几块黑炭,能救什么命?太子莫要欺老臣年迈昏聩!”
“太傅若是不信,”萧澈神色肃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可愿随孤微服出宫,去城西的贫民窟走一遭?看看那里的百姓,是如何过冬的?”
顾清臣一愣,随即正色道:“好!老臣就随太子去看看!若太子是妄言,老臣明日早朝,定要参上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