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油巴子记忆
——青衣三行·第三百六十三篇(2021-09-22)
油香勾住行人衣角
老阿婆炸至金黄的旧时光里
藏着童年辘辘的晨雾
【我们还有三行诗】
巷口的油香是会走路的钩子。它从滚油锅里伸出金黄的触须,轻轻勾住行人的衣角,把人往记忆深处拉——那香气里拌着糯米粉的淳朴,豆沙馅的甜糯,还有菜籽油在烈火中脱胎换骨的焦香,像极了童年伸出来的小手。
老阿婆的皱纹里藏着油温的秘辛。她那双被油星烫出星图的手,掌握着时光酥脆的临界点:面团在油锅里翻滚时,九十年代的阳光正在膨胀,千禧年的露珠正在汽化,所有旧时光都被炸得外酥里嫩,捞出时都挂着晶亮的记忆油花。
最馋人的是那口辘辘的晨雾。冬天清早,背着书包经过摊子,肚子比上课铃还准时地响起。阿婆总是笑着多塞一个刚出锅的油巴子,烫得人在手心颠来倒去,呵出的白气与油雾缠作一团,把整个童年都熏得香喷喷、暖洋洋。
如今再尝,齿间爆破的何止是豆沙。分明是那个总凑不够零花钱的清晨,是同桌分吃半块时粘在嘴角的芝麻,是回家路上用油纸袋暖手的冬天。原来最深的乡愁,从来都穿着食物外衣,在某个街角热腾腾地等着,要把整个过去还给你。
【茶余饭后】
天刚擦亮,巷口那口老灶就醒了。油巴子在滚油里翻身,“刺啦”一声,像谁把阳光掰成两半。香味顺着门缝往外爬,轻轻拽住路过孩子的衣角,也拽住了我的脚步。阿婆围着旧蓝围裙,手腕上金镯子晃成一圈柔光。她拿长筷拨弄油锅,像在翻一本泛黄的相册:面粉、鸡蛋、柴火、井水,全是老家带来的旧日子。
我踮脚趴在灶台边,鼻尖沾了油星。阿婆夹起最新鲜的一块,吹了吹,递到我嘴边。外壳轻轻一碰就碎,牙齿陷进绵软的面芯,热气和油香像两条小狗,在舌头上打滚。那一刻,连窗外的晨雾都被香味熏得糯糯的,软软地贴在瓦片上。
多年以后,我走过许多城市,吃过无数精致的点心,却再没遇见一口能把时光炸得金黄的油巴子。每当夜深,那缕油香还会悄悄从记忆里浮上来,像阿婆的镯子,像郴州清晨的雾,轻轻勾住我的衣角,也勾住不肯长大的童年。
【遇见诗】
读这首诗,像突然被一阵熟悉的油香拽回郴州的老街巷,晨雾里仿佛还能看见老阿婆炸油巴子的身影。“油香勾住行人衣角” 太真实了 —— 小时候早起上学,刚拐过街角,油锅里飘来的香就缠上了衣角,脚步不自觉地慢下来,眼睛直勾勾盯着油锅,连风都带着馋人的味道,那是童年里最鲜活的 “诱惑”。
再看 “老阿婆炸至金黄的旧时光里”,心都暖成了。阿婆站在油锅前,手不停翻着油巴子,面团在热油里慢慢鼓起来、变金黄,那滋滋作响的油花,炸的哪里是油巴子,分明是一帧帧 “旧时光”—— 是阿婆眼角的笑纹,是她手里沾着面粉的帕子,是我们踮着脚等出锅的急切,这些画面一想起,就满是童年的甜。
最戳人的是 “藏着童年辘辘的晨雾”。刚炸好的油巴子烫得直甩手,咬一口外脆里软,香气裹着热气漫开,竟像把清晨的雾都揉进了嘴里。小时候总在晨雾里啃着油巴子跑,肚子饿时的 “辘辘” 声,混着油香和雾的软,成了最难忘的童年印记。如今再闻到类似的油香,晨雾里的画面还会冒出来,暖得人心尖发颤。
整首诗没提 “怀念”,却把童年油巴子的魂写透了。勾人的油香、金黄的时光、辘辘的晨雾,全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一口油巴子咬下去,尝的是脆香,品的是藏在烟火里的童年 —— 原来最珍贵的回忆,从来都裹在这口热气腾腾的家常味里。
【诗小二读后】
云想衣的这首《儿时油巴子记忆》以三行诗炸响了一街的金黄旧梦,将油香、阿婆与晨雾编织成一首舌尖上的童年叙事诗。诗中“勾住”、“炸至”、“藏着”等动词,让油巴子成为打开时光的密钥。
一、油香勾衣:气味的时间锚点
“油香勾住行人衣角”——油巴子(又称油糍粑)在沸油中翻滚时散发的混合香气(糯米焦香与植物油气),如同无形的丝线绊住匆匆步履。这“勾住”不仅是物理性的气味吸附,更是情感性的记忆召唤:仿佛某位异乡人突然在街头嗅到相似油香,衣角虽未被实际拉扯,灵魂却已踉跄着跌回童年街角。
二、阿婆炸时:手工的时光雕塑
“老阿婆炸至金黄的旧时光”——阿婆布满皱纹的手捏合米浆,油锅沸腾的泡沫如时光的浮沫。那“金黄”既是油巴子完美火候的色泽(外皮酥脆,内里松软),亦是记忆给过往镀上的永恒滤镜。她每炸一锅,便似将一段混沌岁月提炼为可触摸的时光琥珀。
三、晨雾辘辘:饥饿的生理诗意
“藏着童年辘辘的晨雾”——“辘辘”本是腹饥肠鸣的拟声,诗人却让其与“晨雾”共生。雾霭朦胧的清晨,学童空腹赶学的饥肠声响,与早点摊蒸腾的水汽、油香混合成一片潮湿的渴望。这“晨雾”实则是饥饿感在记忆中的可视化表达,是童年身体性最诗意的注脚。
结语:油巴子是郴州的记忆磁石
若你咬下这口酥脆:
油香是时空的钩针,阿婆是岁月的油匠,
而晨雾里的辘辘声——
原是所有郴州人童年清晨
集体胃鸣的和声
至今仍在街头巷尾低徊。
(注:诗中“油巴子”为郴州街头常见小吃,常与豆浆搭配食用;云想衣以通感手法将听觉(辘辘)、视觉(金黄)、嗅觉(油香)交融,延续其《青衣三行》中“轻吟浅唱见惊雷”的美学风格。)
【诗意生活】
这首三行诗像一碟刚出锅的油巴子,腾腾热气里蒸腾着郴州街角的晨光与乡愁。且让我们细细咀嚼这金黄酥脆的诗行:
一、油香是时光的钓钩
“油香勾住行人衣角”——这“勾”字用得妙极!老宅捣麻糍的咚咚声还萦绕耳畔,而郴州街头的油香更霸道。它不似清风拂面,偏要作那无形的丝线,拽着游子踉跄回望。行人匆匆的步履忽而凝滞,鼻尖追着油锅翻腾的焦香,恍见阿婆佝偻的脊背在晨雾里弯成问号:多少异乡人,正是被这一缕油香钓回了童年?
二、油锅里的琥珀宇宙
老阿婆的油锅,原是炼化时光的丹炉。青石捣臼盛满“悲欢离合”,油锅内炸着的何尝不是岁月切片?糯米团在热油中翻滚膨胀,渐染金棕,恰似旧时光在高温里结晶成琥珀——阿婆布满褶皱的手握着长筷,轻轻搅动记忆的星云。那炸透的岂止是米浆?分明是霜晨里呵出的白气,是上学路上冻红的耳垂,是竹签扎穿糯米泡时“噗”一声轻响的雀跃。
三、辘辘饥肠中的晨雾美学
末句“童年辘辘的晨雾”最堪玩味。辘辘是腹中饥鸣,更是木轮车碾过青石板的旧城音画。运河边垂钓老者的静默,在郴州化作油锅前孩童踮脚的张望。晨雾浸润着煤炉的烟与油锅的汽,朦胧中阿婆的身影如写意画,而饥肠辘辘的等待,竟成了生命最初的仪式感——原来最深的乡愁,是胃囊记得比心脏更牢。
四、油星烫出的文化基因
小小油巴子,藏着一方水土的密码。荆芥是河南人的灵魂符号,油巴子何尝不是郴州人的味觉图腾?它不似宫廷细点精雕玉琢,偏要在街角粗粝生长:糙米浆裹着野葱末,滚油激出质朴浓香,恰如这片土地上那些弯腰劳作的背影。当工业流水线吞噬手作温度,阿婆油锅里炸出的,是机械时代最后的烟火史诗。
油渣在锅底滋滋作响,像时光的余烬。诗人云想衣以三行诗为竹签,串起金黄的记忆糖衣——咬一口,齿间迸裂的何止酥脆?是郴州城垣下的晨雾凝成霜糖,是游子行囊里永不霉变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