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期末复习的硝烟味，开始在泽江大学的空气中悄然弥漫。寒意渐浓，图书馆和自习室里的人也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601宿舍，这个曾经被游戏和电影占据的男生空间，也难得地燃起了学习的热情。
这天下午，就在沈砚和顾彦泽各自对着专业书皱眉苦思时，宿舍门被“砰”的一声猛地推开，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赵大勇像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显得神采奕奕。他甚至来不及放下肩上那个印着“校社团联合会”字样的背包，就举着一张彩色的宣传单，冲到了沈砚的书桌前。
“砚哥！天大的好消息！”他的嗓门洪亮，震得桌上的水杯都嗡嗡作响，“你看看这个！你火了，彻底火了！”
沈砚的思绪被打断，他有些不悦地抬起头，接过那张被揉得有些褶皱的宣传单。
设计精美的海报上，用艺术字体写着几个醒目的主题——“星光夜行·定格泽江”。背景是深蓝色的夜空，下方是澄江大桥和望江楼极具辨识度的地标剪影。这是一份由校摄影社牵头，联合了多个院系学生会共同举办的大型圣诞夜景采风活动的宣传海报。
活动时间定在十二月二十四日，也就是圣诞夜的晚上七点。活动内容是组织全校的摄影爱好者，从学校出发，一路步行夜游至市中心的澄江大桥和望江楼，沿途拍摄城市夜景，最后在望江楼下拍摄一张集体大合影。
“怎么样？场面够大吧？”赵大勇凑过来，指着海报上的一行小字，语气里是与有荣焉的骄傲，“最牛的在这儿呢！看到了没？‘特邀摄影指导’！我们社联开会的时候，摄影社的社长亲自找的我，点名要邀请你！说你那组照片一战成名，这次活动压轴的集体大合影，还有沿途的技术支持，非你不可！”
“我靠！可以啊老幺！”正在上铺打游戏的卫卓听到动静，也探出个脑袋，脸上满是惊喜，“这都混成‘特邀指导’了？这可是露脸的好机会啊！必须去！”
“就是！”赵大勇一拍胸脯，“社长说了，这可是咱们这届新生里独一份的荣誉！到时候全校的摄影爱好者都听你指挥，那多有排面！”
兄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起哄着，都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大好事。然而，作为焦点的沈砚，却在听完赵大勇的描述后，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兴奋，也不是骄傲，而是——江墨吟。
那个在深秋的午后，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一起逛街，就霸道地宣布自己是他的“专属造型师”的女孩。那个会在他最狼狈、最自我否定的时候，不由分说地冲过来，用一个拥抱告诉他“别怕”的女孩。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她。
前几天，泽江市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那天晚上，他以“出门采风”为借口，和她一起在未名湖边站了很久，看雪花在路灯的光晕里无声地飘落。虽然那场雪很小，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盛大，但当他回头，看到她那双映着雪光的、亮晶晶的眼睛时，他觉得，眼前的景象比任何风景都动人。
他早已在心里将圣诞节这个特殊的日子，默认为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私密时间。他甚至已经开始在脑海里勾勒那天的画面——或许是在一家安静的、只放老电影的影院里，分享一桶爆米花；又或许什么都不做，只是牵着她的手，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散步，看远处的城市烟火。
他想把所有美好的、安静的、不被打扰的时间，都留给她。
而眼前这个热闹的、喧嚣的、需要他承担起“指导”责任的集体活动，像一块突然投下的巨石，瞬间打乱了他所有的设想。
“怎么样啊砚哥？给句痛快话啊！”赵大勇看他半天不说话，有些着急地催促道。
沈砚回过神，他将目光从那张花里胡哨的海报上移开，只是淡淡地对赵大勇说了一句：“我考虑一下。”
这个含糊的回答，让601宿舍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得出，他似乎……并不情愿。
……
与此同时，502宿舍里，同样的话题，正以一种更加热烈的方式展开。
“星光夜行！哇，这个名字也太浪漫了吧！”林晓玥拿着一张刚从宣传栏上“顺”回来的海报，像个最专业的推销员，在宿舍里来回展示，语气里满是向往，“姐妹们！圣诞夜，澄江大桥，望江楼！这简直就是偶像剧的标配场景啊！我们一起去吧？这种大型集体活动，最容易产生浪漫邂逅了！”
“可以啊！我还没看过泽江的夜景呢。”室长秦雅薇也被勾起了兴趣，笑着附和。
“我……我得画稿子。”宅女韩静萱弱弱地举手，但还是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
“去！必须去！”林晓玥一锤定音，然后转向了那个从头到尾没有发表意见的人，“墨吟！你呢？去不去？这种时候，你可不能掉链子啊！”
彼时，江墨吟正坐在书桌前，安静地翻看着一本厚厚的《社会心理学》。听到林晓玥的点名，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在海报上扫过，很快便移开了。
她的反应，平淡得近乎冷淡。
“人太多了，”她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我不喜欢热闹。”
“而且，”她指了指窗外光秃秃的树枝，补充道，“天这么冷，晚上在江边吹风，多遭罪。有那时间，还不如在宿舍多看两章书，准备期末考试呢。”
林晓玥撇了撇嘴，虽然觉得有些扫兴，但也没再劝说。毕竟，江墨吟的“高冷”，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她魅力的一部分。
夜深了。
当室友们都已洗漱完毕，各自爬上床，宿舍里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和远处传来的几声车鸣时，一直假装在看书的江墨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本。
她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悄悄地拿出手机，点开了下午就已保存到相册里的那张“星光夜行”的电子海报。
屏幕的光照亮了她白皙的脸颊，和那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眸。
她当然想去。
她怎么可能不想去？
澄江大桥的璀璨灯火，望江楼的千年风霜，和圣诞夜的漫天星光……这些充满了仪式感的浪漫意象，对任何一个心怀憧憬的女孩来说，都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但她只想和他一起去。
她不知道他是否会参加这场活动。如果他不去，那对她而言，再美的夜景，再热闹的人群，都变得索然无味。
她的指尖，在那张海报的右下角，那个小小的“报名链接”上空，悬停了很久很久。
一个大胆的、甚至带着几分狡黠的计划，在她心里渐渐成形。
如果……他也去呢？
那她就报名。然后，假装是临时改变了主意，被林晓玥她们硬拉着一起来的。她甚至可以不和他走在一起，只是混在人群里，远远地看着他，看着那个在几百人的活动里，作为“特邀指导”的他，会是怎样一副从容又带着点不耐烦的模样。
那一定……很有趣。
只要能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呼吸着同样的、带着江风味道的空气，那对她而言，就是这个圣诞节，最好的安排了。
想到这里，想到这里，江墨吟的脸颊有些发烫，为自己这个充满少女心思的计划感到了一丝甜蜜和羞赧。
她将手机屏幕调到最暗，然后，开始无比认真地，研究起那张海报上标注的、详细的活动路线和时间节点。
书桌上，那条被她织了很久、已经初具雏形的灰色围巾，安静地躺在角落。看着它，她下定决心，要在这个冬天再勇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