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的铃声，在此刻的摄影系阶梯教室里，响起。
前一秒还因沈阅那番“公开处刑”式的点评而喧嚣不止的教室，在铃声响起的瞬间，突然安静下来，混合着同情与八卦的气氛弥漫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齐投向讲台中央那个几乎快要燃烧起来的身影。
沈砚的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感觉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连脖子根都烫得惊人。他以一种近乎机械的僵硬动作，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拔下那个该死的U盘，看也不看地塞进口袋，然后抓起自己的东西，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下了讲台。
他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不敢回头，甚至不敢放慢脚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有一道得意的、灼人的、看好戏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狼狈的背影。那目光的主人，正是他“亲爱”的导员——沈阅。
直到沈砚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教室门口，教室里才恢复喧闹。几个胆大的男生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噗嗤”的笑声，随即带动了整个班级。
“我靠，砚哥这次真是……社死得明明白白。” “什么社死，这叫铁证如山！你没听沈老师说的吗？‘灵感素材’！” “不过说真的，砚哥拍得也太好了吧，那氛围感，绝了！我要是有这技术，我也天天给女朋友拍！”
沈阅站在讲台上，双臂环胸，心满意足地听着学生们的议论，看着沈砚仓皇而逃的方向，笑容灿烂。她优雅地拿起自己的手机，甚至等不及走出教室，就迫不及待地滑开屏幕，准备向自己的“首席战友”汇报这场辉煌的战役成果。
然而，她的手指还没碰到拨号键，手机屏幕就自己亮了起来，来电显示上，“林霁”。
沈阅挑了挑眉，接通了电话，语气里满是炫耀：“喂？林大军师，消息够灵通的啊。”
电话几乎是秒接，林霁那兴奋又好奇的声音，急切地问道：“喂！沈阅！我正要找你呢！我听我们班学生说，今天你家猪在课上搞了个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很显然，校园八卦的传播速度，永远比4G信号还要快。
“大新闻？”沈阅轻笑一声，一边朝办公室走去，一边得意地说，“何止是大新闻，亲爱的，那简直就是一场精心策划却又意外发生的世纪官宣现场！你是没看见，那场面，啧啧，比任何一部偶像剧的剧本都要精彩！”
“快说快说！到底怎么回事？”林霁在电话那头非常激动，“我们班的学生都传疯了，说沈砚当着全班的面，放了他给墨吟拍的写真集！”
“写真集？这个形容很贴切！”沈阅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舒服地坐进椅子里，开始绘声绘色地向自己的“战友”汇报起了刚刚结束的“战役”。
“……你是不知道，那小子本来好好的，上去展示作业。结果手一抖，点开了旁边一个文件夹。名字还起得挺文艺，叫什么‘泽江的夏天’。结果里面，哗啦一下，全是你们家墨吟的照片！一张张的，特写、远景、抓拍，我跟你说，构图、光影、情感……专业影楼花钱拍的，都没他那个有感觉！”
“然后呢然后呢？他什么反应？”林霁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
“然后？然后全班都炸了啊！那小子脸涨得通红，想关都关不掉，手忙脚乱的。我一看，这哪行啊？这可是历史性的高光时刻，我这个当军师的，怎么能不亲自上场，再给他添一把柴、加一把火呢？”
沈阅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就施施然走上去了，先是假装严肃地维持了一下课堂纪律，然后当着全班的面，把他那些照片当成‘优秀范例’，从构图的黄金分割，到伦勃朗光的巧妙运用，再到瞬间情绪的捕捉，狠狠地、全方位地、深入地给他分析了一遍！最后还‘语重心长’地提醒他，这么珍贵的‘灵感素材’，以后要好好加密保存，千万别跟普通的作业放在一起！”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即传来了林霁爆笑声：“哈哈哈哈哈哈！沈阅，你也太损了！杀人还要诛心啊你！求求你给他留个活口吧！我仿佛已经能隔着电话线，看到沈砚那副想死又死不了的表情了！”
“那是，”沈阅哼了一声，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语气里满是自豪，“想当初在琴房，咱们俩还得搞个‘混合双打’，又是激将又是施压，才逼着他说出一个‘好’字。你看看现在，这才过了多久？都不用我们这些老母亲在后面推了，自己就迫不及待地，把开屏的尾巴亮给全世界看了。”
“说真的，”林霁笑够了，语气也变得正经和感慨起来，“他的变化太大了。我到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在琴房里，他那副疏离的样子。现在……啧，这不就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吗？”
“孔雀？不，”沈阅摇了摇头，纠正了这个比喻，她想起了自己和林霁的深夜密聊，想到了一个更贴切的比喻，“他还是我家的那头猪。只不过，以前是头不肯挪窝、只会在自己猪圈里打转的闷头猪，现在是被你家那棵水灵灵的、主动凑过来的大白菜给勾引得，学会自己吭哧吭哧刨地拱食了。”
这个比喻，让电话两端的两位“老母亲”再次会心一笑。
“说到底，还是我们家墨吟厉害。”林霁的语气里满是骄傲，“我就知道，对付沈砚那种心思比九连环还绕的别扭小孩，就得用墨吟这种‘推土机式’的直球选手。你跟他讲道理，他能把自己绕死在逻辑里；你直接冲上去抱住他，给他温暖，他就彻底没辙了。”
“谁说不是呢。”沈阅深以为然，“那小子，习惯把自己关起来，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看世界。现在好了，总算有个人，不跟他讲什么开锁的技巧，而是直接抡起一把大锤，不管三七二十一，‘哐’的一声，把他那扇又重又破的门给砸了。砸得好，砸得妙啊！”
两位辅导员在电话里你一言我一语，对沈砚和江墨吟的感情进展，展开了一场长篇大论的“学术研讨会”。她们从“泽江的夏天”这个文件夹名字的深层象征意义，一路分析到沈砚拍摄视角里从冷静观察到深情凝视的情感变迁，最后，两人一致得出结论——她们当初在琴房里精心策划的“作战计划”，取得了远超预期的、巨大成功。
“行了，现在看来，大局已定。”林霁心满意足地总结道，“咱们俩总算可以光荣退居二线，端起小板凳，当个安安静静嗑他俩的糖的观众了。”
“那可不行，”沈阅却立刻提出了不同意见，她眼珠一转，一个新的、更加恶趣味的计划浮上心头，“当观众哪有亲自下场当裁判来得刺激？我已经决定了，这个周末，就以‘关心晚辈恋情发展、顺便进行课后心理辅导’为由，狠狠敲诈那小子一顿大餐！”
林霁的立刻来了兴致：“哦？然后呢？”
“然后？”沈阅得意地笑了，“当然是必须得把女主角也叫上啊！我要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再好好地、慢慢地、一帧一帧地给他们‘复盘’一下今天的壮举！我要亲眼看看，我那个闷骚的猪，在心上人面前，是怎么一副羞愤欲死又不敢发作的可爱模样！”
“你简直是魔鬼！”林霁嘴上毫不留情地骂着，语气里却全是跃跃欲试的兴奋，“算我一个！必须算我一个！这么精彩的场面，我怎么能错过！我也要去！我要亲眼看看你家那头猪被当众拱出来的表情！”
“成交！”
电话两端，再次响起了两位“军师”会心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