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的国庆假期结束了。
泽江大学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学习氛围,学生们穿梭于教学楼与图书馆之间,空气中弥漫着书本和桂花的混合香气。
对沈砚而言,生活节奏加快了,也变得更有生气。他依然是那个独来独往的摄影系学生,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淡疏远。
宿舍的兄弟们最先察觉到这种变化。他不再对卫卓他们的玩笑置若罔闻,偶尔甚至会回应一两句;柯鸿哲拉他开黑,他虽然还是拒绝,但理由从冷冰冰的“不去”变成了“没时间,要去图书馆”;顾彦泽更是发现,沈砚晚上看书的时间变少了,对着手机发呆和微笑的时间变多了。
而这一切变化的源头,正坐在宿舍里和室友分享着假期的战利品——手机里一张张构图精美、光影绝佳的照片,主角无一例外,都是她自己。
周三下午,摄影理论课结束后,沈砚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宿舍或者去图书馆,而是抱着自己的平板电脑,敲响了陶行知教授办公室的门。
“请进。”
沈砚推门而入,办公室里,陶教授正戴着老花镜,批改着学生的作业。看到是他,陶教授有些意外,随即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是沈砚啊,坐。”
“陶教授。”沈砚点了点头,依言坐下。
“怎么,上次的课题有新想法了?”陶教授放下手中的红笔,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这位颇为欣赏的学生。上次见面,他能感觉到这孩子身上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孤独和疏离,作品也充满了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距离感。
“不是,”沈砚摇了摇头,他将平板电脑放到桌上,解锁,点开一个相册,然后轻轻推到陶教授面前,“教授,我想请您……看看我假期里拍的一些东西。”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陶教授扶了扶眼镜,好奇地看向屏幕。
屏幕上,第一张照片便让他愣了一下。
那是一个女孩的背影,她穿着明黄色的卫衣,扎着高马尾,站在一条老旧的巷口,正仰头看着挂在屋檐下的红灯笼。午后的阳光穿过狭窄的巷子,照在她身上,画面温暖而有生气。
陶教授滑动屏幕,一张张照片接连出现。
江边的晚霞下,女孩迎着风,笑容灿烂,发丝飞扬;人潮拥挤的商业街,她回头看镜头,眼神狡黠又明亮;老旧的社区里,她坐在小板凳上,一脸满足地吃着一碗糖水;废弃的茶楼露台上,她倚着栏杆,眺望远方……
有她的单人特写,有她融入风景的远景,还有几张,是她抓拍的、他自己的照片。
陶教授看得非常慢,非常仔细。他时而点头,时而放大画面的某个细节,许久没有说话。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沈砚有些紧张地等待着。
终于,陶教授看完了最后一张照片。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抬起头,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几分惊奇和欣慰的目光,重新审视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沈砚,”陶教授开口,声音温和而有力,“你还记得上次你来找我,我跟你说的话吗?”
沈砚点了点头:“您说,我的作品技术很好,但缺少一样东西。”
“对,缺少‘情感’。你的镜头是冷静的、客观的,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在记录一个与你无关的世界。”陶教授说着,指了指他面前的平板电脑,“但是这些照片,不一样了。”
他拿起平板,重新翻到那张江边晚霞的照片,感慨道:“你看这张,光线、构图、瞬间的捕捉,都无可挑剔。但最重要的,是它不再冰冷了。我能从这张照片里,感受到拍摄者按下快门那一刻的心情——那种想要留住眼前画面的珍视,和发自内心的喜悦。”
“你的镜头,不再是一道隔绝你和世界的墙了。它变成了一座桥,让你开始与这个世界,与你镜头里的人,产生连接。”
陶教授的这番话,精准地剖析出了沈砚自己都未能完全理清的感受。他看着屏幕上江墨吟的笑脸,心中的那份温暖和满足,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确认。
“你的镜头里,有光了。”陶教授最后总结道,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许,“不是太阳光,不是灯光,而是从你心里透出来的光。继续保持下去,这才是摄影真正的魅力所在。”
得到老师如此高的评价,沈砚终于放松下来,他感到很高兴。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教授,我明白了。”
他伸手准备收回平板,陶教授却笑着按住了他的手。
一向严肃的陶教授,此刻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意。他重新戴上眼镜,慢悠悠地滑动着屏幕,嘴里啧啧称奇:
“拍得是真不错,情感也很饱满,这个系列可以命名为《我的世界》了……”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然后话锋一转,抬起头,用一种“我什么都懂”的眼神看着沈砚,笑道:
“不过……你这个‘世界’里,那个女孩子的照片,是不是太多了点?”
沈砚的脸瞬间涨红。
他没想到一向严谨的陶教授会突然调侃他,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只能低下头,忍着笑意,小声地“嗯”了一声。
看着他不好意思的样子,陶教授爽朗地笑了起来。
他拍了拍沈砚的肩膀,说道:“挺好的,年轻人,就该这样。去爱,去感受,去记录。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一生中能让你不自觉地、一次又一次举起相机的人,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