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彦泽和赵大勇的故事,像两块沉重的铅块,砸进了原本沸腾的饭局,让热闹的气氛瞬间凝固。
包厢里,刚才还喧闹的气氛,此刻降到了冰点。那滋滋作响的烤肉声,现在听起来都显得格外刺耳。没有人再动筷子,只有酒杯被一次次举起,又重重地放下。
沈砚安静地坐在角落,听着兄弟们这些带着苦涩和无奈的倾诉,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
他当然知道。
在他那段被提前剧透了的人生里,顾彦泽最终会遇到一个和他志同道合的女孩,两人一同考研,出国深造,成了金融圈里一对出色的伴侣。而赵大勇,也会在毕业后回到东北,在家人的安排下,和一个性格爽朗的本地姑娘结婚生子,过着安稳而幸福的生活。
她们都不是现在让他们痛苦的这个人。
可是,这些话,他一个字都不能说。他不能像个开了上帝视角的先知一样,轻飘飘地告诉他们“别难过,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因为对于此刻正深陷泥沼的他们来说,未来太遥远,而眼下的痛苦,却是真实而尖锐。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默默地拿起酒瓶,为他们空了的杯子,一次又一次地满上。这无声的陪伴,是他此刻唯一能给的安慰。
“妈的,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最终,还是卫卓先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他端起酒杯,试图强行将话题拉回来,“来来来,喝酒!说点高兴的!看看咱们老幺,这才是人生赢家!刚开学就把咱们社科院的仙女给拿下了,哪像我们,一个比一个惨!”
“就是!”赵大勇也借着酒劲起哄,他用胳膊肘撞了撞沈砚,“老幺,你可得对人家好点!你不知道现在全校有多少男生都盯着呢,你这是为民除害,功德无量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沈砚,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在这个伤感的夜晚,他这份确定而安稳的幸福,成了此刻唯一的慰藉。
沈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起酒杯,和他们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很快,大家默契地找到了别的话题,聊起了下周的课程,聊起了某个教授的奇葩口音,聊起了新出的游戏。包厢里的气氛,总算在刻意的回避下,慢慢回暖。只是那份心照不宣的沉重,依旧依然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
聚餐在一种略显勉强的热闹中结束。回到宿舍后,每个人都显得有些疲惫。赵大勇和卫卓各自爬上床,戴上耳机,用游戏和音乐来麻痹自己。
沈砚洗漱完,换上睡衣,正准备上床,却发现顾彦泽没有跟着回来。他心里一沉,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没惊动任何人,只是悄悄地穿上拖鞋,重新走出了宿舍门。
宿舍楼下的路灯,散发着清冷的光。果然,就在楼门前那排供人休息的长椅上,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彦泽一个人坐在那里,没有看手机,也没有看别处,只是仰着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夜空,默默地发呆。路灯将他的背影拉长,显得格外落寞。
沈砚没有说话,只是放轻了脚步,走到他身边,安静地坐了下来。
夜很深了,校园里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晚归的虫鸣。
两人就这么并肩坐着,谁也没有开口。两人都沉默着,但那不是尴尬,而是一种无声的陪伴。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沈砚以为他会就这么坐到天亮时,顾彦泽终于动了。他缓缓地低下头,用手掌用力地搓了搓自己冰冷的脸颊,然后,用沙哑而低沉的声音,问出了那个盘踞在他心底的问题。
“我是不是……很差劲?”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深刻的自我怀疑和否定。仿佛那个女孩的离开,不是因为现实的差距,而是对他整个人、他所有努力的彻底否定。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自己这位一向温和、优秀,总是像个大哥哥一样照顾着所有人的好兄弟,此刻却像个被遗弃的孩子般无助,怀疑着自己存在的价值。
他有无数的话想说。想告诉他,你很好,你是我见过最温柔、最优秀的人之一。想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问题,只是你们在人生的岔路口,选择了不同的方向。
可是,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他只是伸出手,重重地、却又带着一丝笨拙地,拍了拍顾彦泽的肩膀。然后,他看着自己好兄弟那双布满血丝、充满痛苦的眼睛,用一种无比坚定、也无比真诚的语气,清晰地回答:
“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