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笑了起来,先是低声轻笑,随后便笑出了声。江墨吟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笑,不是礼貌的浅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声。
他穿过最后一小撮看热闹的人群,径直走到她面前。周围的目光仿佛都变成了模糊的虚影,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个举着喇叭、一脸“我做得对吧”的得意表情,眼底却藏着一丝后怕的女孩。
“你……”他想说些什么,想责备她的鲁莽,又想感谢她的直接,想说的话很多,最终只说出一句带着无奈的话,“为什么不打电话?”
“我打了!”江墨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把手机掏出来,举到他面前,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排呼叫失败的红色记录。她指着屏幕,语气里满是理直气壮的委屈,“一直都是‘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我以为你被坏人抓走了,电话都被抢了!”
沈砚看着那排通话记录,这才猛然想起,刚才他确实在和母亲通电话。原来在她找不到自己的那几分钟里,她也同样在焦急地寻找。
他心里涌起一阵愧疚和感动,刚才的恐慌也随之消散了。听着她孩子气却真诚的抱怨,他心中的郁结也完全解开了。
他看着她,眼神变得柔和。
“对不起。”他轻声说。
江墨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道歉。她那副气鼓鼓的模样瞬间瓦解,摆了摆手,小声嘟囔道:“算了算了,找到你就行……”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个大喇叭还给了旁边一脸“总算结束了”表情的烤肠大叔,还不忘附送一个甜美的笑容:“谢谢大叔!”
然后,她转过身,在沈砚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做出了一个让他愣住的动作。
她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不是像之前那样礼节性地拉着手腕,而是坚定地、不容置疑地,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挤进了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她的手比他小巧,掌心温热,带着一丝刚刚因为紧张而渗出的薄汗。她手心的温度通过相握的手传来,让沈砚浑身一震。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
“走啦!”江墨吟的脸上飞起一抹红霞,但语气却故作镇定,甚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霸道。她拉着他,转身就往人群外走。
“我得抓紧了,”她没有回头,但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不然,一不小心又要把你弄丢了。”
沈砚被她拉着,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机械地迈动着脚步。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两人交握的双手,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力度,心里涌起一阵久违的温暖。
被她弄丢了?
不,是他差一点,又把自己弄丢在那个只有他一个人的、冰冷的世界里。
是她,举着大喇叭,把他从那个冰冷世界的边缘拽了回来。
他反手,也同样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
……
风情街的喧嚣,在他们身后渐渐远去。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但气氛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融洽。两人牵着手,有种不必言说的默契。
沈砚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被动地跟随着。他开始主动地,用另一只手拿起相机,拍下路边的风景。他开始拍摄那些触动他的瞬间。
他拍下了两人交握的双手在阳光下的倒影,拍下了她仰头看着天边流云时宁静的侧脸,拍下了一只落在路灯上的鸽子,拍下了一对牵着手蹒跚学步的老夫妻。
他的世界,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好像也变得鲜活和温暖了起来。
他们买了两串冰糖葫芦,在街角的长椅上坐下。江墨吟咬下一颗,被酸得龇牙咧嘴,那副可爱的模样,又被沈砚用相机偷偷记录了下来。
“别拍了!”她假装生气地去捂他的镜头,却没有松开两人牵着的手。
“你很好看。”沈砚放下相机,看着她,认真地说。
江墨吟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扭过头去,假装看风景,心跳却加快了。这个木头,怎么突然会说情话了。
不知不觉,已是傍晚时分。夕阳将整条风情街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
他们走到了风情街的尽头,这里连接着一条宽阔的滨江大道。
“接下来去哪儿?”江墨吟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仰头问他。经过一下午的“适应”,她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亲密的姿态。
沈砚沉吟了片刻。他想起了辅导员沈阅和陶教授的话,想起了自己今天按下快门时,那种心中涌起的感觉。
他需要改变,而这场约会,或许就是改变的开始。
他看向不远处那条在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望不到尽头的江水,心中有了一个决定。
“我们去看江景吧。”他开口说道,声音里带着期待。
泽江市,因泽江而得名。这条贯穿了整座城市的母亲河,是这座城市最壮阔、也最温柔的风景。无数的诗人和画家,都曾为它留下过不朽的篇章。
“陶教授说,让我去和这个世界建立连接。”沈砚转过头,看着江墨吟的眼睛,第一次主动地,向她袒露自己的内心,“我想……从这条江开始。”
他想去看看,在这座以江命名的城市里,人们是如何与这条江共生的。江边的渔民,夜跑的青年,跳广场舞的阿姨,依偎在一起的情侣……他们都是这条江生命的一部分。
他想用自己的镜头,去捕捉那些鲜活的、有温度的故事。
而这个分享他想法、见证他改变的第一个人,他希望是她。
江墨吟静静地听着,她能感受到,沈砚说这番话时和平时不同,身上有一种崭新的气息。
她为他的这种变化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绽放出比夕阳还要灿烂的笑容。
“好啊,”她说,“我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