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我想请您……带我去二营”，掷地有声，在三营的休息区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江墨吟。
为了一个奖励名额，拼了命地跑完两公里，结果不要休息，不要加餐，而是要去另一个营？这算什么操作？
三营的张教官也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还在微微喘息、脸颊因为剧烈运动而泛红的女生，眼神里满是探究和一丝了然的笑意。他带过好几届学生，这种事，他门儿清。
“去二营？”张教官故意拉长了音调，环视了一圈自己手下这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兵，“行啊，有出息！咱们三营的兵，就是这么有追求！”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和口哨声。
林晓玥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又佩服得不行。她凑到江墨吟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墨吟你也太敢了！你这是要当着全营的面去‘千里送水’啊！”
江墨吟的脸更红了，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出格，但她没时间再等了。沈砚那座冰山，必须用最直接、最滚烫的方式去撞开一条裂缝。
“行，说话算话！”张教官大手一挥，颇有几分江湖义气，“不就是去趟二营嘛，跟我走！”
于是，在整个三营近百名新生的注视下，一幅奇特的画面出现了：身材魁梧的张教官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个身形高挑、手里紧紧攥着一瓶绿茶的漂亮女生。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开始横穿整个中心操场。
沿途经过的几个连队，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大家都在窃窃私语，猜测这教官带着女学生是要去干嘛。
江墨吟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但她强迫自己挺直了背，目不斜视。她的所有勇气和注意力，都集中在不远处那个正在休息的、属于二营的方阵上。
此时的二营休息区，气氛正热烈。
艺术学院的学生天生就比其他院系更活泼，休息时间更是闹成一团。卫卓正眉飞色舞地跟几个外系的哥们吹牛，赵大勇在跟人掰手腕，周围围了一圈起哄的。
只有沈砚，一个人坐在角落的台阶上，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显得生人勿近。
“老沈，别自闭了，”顾彦泽递给他一瓶水，在他身边坐下，“还在想论坛上的事？”
沈砚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哎，你们快看！那不是三营的张黑脸吗？他带个女生往我们这边来了！”一个眼尖的同学突然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我靠！真是！他带那女生谁啊？好漂亮！是我们学校的吗？”
“就是论坛上那个新生校花啊！社会学院的江墨吟！”
“她来我们营干嘛？找人？”
卫卓的牛也吹不下去了，他眯着眼看了半天，然后猛地一拍大腿，撞了撞身边的沈砚：“老沈！老沈快看！那不是你的朋友吗！她来找你了！”
沈砚闻言，猛地抬起头。
只一眼，他瞳孔一缩。
阳光下，江墨吟正跟着一个他不认识的教官，一步步朝他们这边走来。她的目标明确，眼神穿过所有人群，笔直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沈砚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随即，一股被冒犯的怒意和强烈的警惕涌了上来。
她想干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想上演哪一出？嫌论坛上的谣言还不够多吗？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站起来走开，但双脚却沉重得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走越近，同时飞快地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更加冰冷。
“老王！”三营的张教官人未到，声先至，冲着二营的教官喊道，“忙着呢？”
二营的王教官闻声迎了上去，一脸莫名其妙：“老张？你这是唱的哪一出？派你们营的优秀代表来我们这儿慰问演出啊？”
“去你的！”张教官笑骂一句，指了指身后的江墨吟，对王教官解释道，“我这兵，刚在我那儿赢了个挑战，点名要来你们二营转转。我这不就带她来兑现承诺了嘛。”
两位教官在一旁闲聊起来，看似给了江墨吟一个完美的掩护。
但所有人的焦点，都落在了那个女生身上。
在二营近百道目光的注视下，江墨吟深吸一口气，无视了所有窃窃私语，径直朝着那个坐在角落里、浑身散发着寒气的身影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每一步，都让她的心跳得更厉害。
卫卓和赵大勇已经惊得说不出话，自动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终于，她走到了他的面前，停下脚步。
沈砚依旧坐着，仰起头，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审视的目光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倒要看看，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江墨吟没有说话。
她只是伸出手，将那瓶被她手心汗水浸得温热的、无糖的东方树叶绿茶，递到了他的面前。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整个二营的休息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堪比电影情节的一幕。
沈砚的目光，从那瓶绿茶上，缓缓移到她的脸上。
他看到她紧抿的嘴唇，看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更看到了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倔强、委屈，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祈求。
他心里一痛。
拒绝她。
理智在他脑海里疯狂叫嚣。拒绝她，让她当众难堪，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可以随便玩弄的傻子。这是最正确的做法。
然而，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瓶饮料上。
东方树叶，无糖绿茶。
是他为数不多会喝的饮料。这个只有他们最亲近时才知道的小习惯，像一把钥匙，撬开了他记忆的闸门。
他想起了高三的那个下午，她红着脸递过来的那颗被压扁的阿尔卑斯奶糖。
他想起了自己手机里，那个被他偷偷置顶，却再也没点开过的对话框。
他更想起了昨晚那个荒唐的梦，和梦醒后那份几乎将他吞噬的、双倍的悔恨。
理智与情感，在他的内心激烈交战。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江墨吟举着饮料的手，开始有些酸麻，心也一点点地往下沉。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地收回手时——
沈砚，动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手，在全场的惊呼声中，接过了那瓶绿茶。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了她的。
温热的，带着一丝潮意。
“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江墨吟心里炸开了。所有的紧张、不安和委屈，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一股巨大的暖流涌遍全身，让她几乎要站不稳。
她看到沈砚接过了瓶子，却没有看她，而是迅速移开了目光，脸上的表情依旧冰冷，但耳根处，却泛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足够了。
江墨吟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嘴角终于微微上扬。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冲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毅然转身，在身后爆发出雷鸣般起哄声和口哨声的背景音里，快步走回到了张教官的身边。
“报告教官，参观完毕，谢谢教官！”
“嗯，”张教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走吧，回营！”
沈砚坐在原地，手里握着那瓶尚有余温的绿茶，感受着周围室友们投来的、快要把他烧穿的目光，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看着江墨吟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最终还是，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