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虎头蛇尾的饭，最终在一种冰冷的沉默中结束。
回去的路上，沈砚一言不发，步子迈得又快又急。他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比他们刚重逢时还要强烈得多。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再也没有交集。
江墨吟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几次想开口问些什么，却都在看到他紧绷的侧脸和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时，把话咽了回去。
她不明白。
明明前一秒，他们还在聊着各自的室友，气氛轻松得像回到了高中；明明是他带着自己，穿过熟悉的街巷，来到这家他记忆里的“深夜食堂”；明明一切都很好……
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暗着，没有任何异样。她将整个晚餐的过程在脑海里快速回放了一遍，从点菜到闲聊，再到她中途去了趟洗手间……没有，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那他这突如其来的冷淡，究竟是为什么？
走到宿舍楼的分岔路口，沈砚终于停下了脚步。
“我到了。”他甚至没有看她，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嗯。”江墨吟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他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宿舍楼的拐角，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往自己的宿舍走。
502宿舍的门刚一推开，林晓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哟，我们的大美女约会回来啦？怎么样怎么样？那家苍蝇馆子味道如何？有没有发生点什么不可描述的……”
她的话在看到江墨吟脸色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墨吟？你怎么了？”连正在看书的秦雅薇也抬起了头，关切地问道，“脸色这么难看，吵架了？”
江墨吟摇了摇头，无力地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将脸埋进了臂弯里。她不想说话，脑子里乱成一团。
“肯定是那个沈砚！”林晓玥愤愤不平地坐到她身边，一副要为姐妹出头的样子，“他怎么你了？是不是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明天就带人去艺术学院堵他！”
“晓玥，别冲动。”秦雅薇放下书，递过来一杯温水，“墨吟，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慢慢说。”
江墨吟抬起头，眼圈泛红，声音里满是茫然和委屈：“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他就……他就变了个人一样。”
与此同时，601宿舍。
沈砚推门进去时，卫卓正眉飞色舞地跟赵大勇讲着他在哪个社团群里看到的美女新生照片。
“老沈回来啦！跟美女的二人晚餐怎么样？是不是乐不思蜀，忘了我们这群……”
卫卓的话被沈砚冰冷的眼神硬生生打断了。他从未见过沈砚这样的表情，那不是平日里的沉静，而是一种带着攻击性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呃……怎么了这是？”卫卓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赵大勇也察觉到气氛不对，没再开玩笑。
沈砚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将背包重重地往桌下一塞，然后一言不发地拿出换洗衣物，走进了卫生间。
“砰”的一声，卫生间的门被关上。
卫卓和赵大勇面面相觑。
“这……吵架了？”赵大勇小声问。
“看着不像吵架，”卫卓摸着下巴，压低声音分析道，“倒像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你看他那表情，死气沉沉的。”
卫生间里，沈砚打开水龙头，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自己的脸。镜中的少年，眼中充满了他自己都快要控制不住的怒意、失望和自嘲。
「想你。」
陈劲发来的那两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无限循环。
他算什么？一个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备胎？还是一个她用来填补异地恋空虚的消遣？
枉他还觉得这一世可以有所不同，枉他还为那句“巧合朋友”沾沾自喜，枉他还期待着今晚这顿饭……
自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前世的轨迹从未偏离，是自己痴心妄想。
冰冷的水流终于让他冷静了一些。他关掉水龙头，抬起头，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眼神里的波澜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沉的冰冷。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从明天开始，必须彻底切断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有她的阳光大道，自己也该回到自己的轨道上。
不干预，不靠近，不期待。
这才是重来一次，唯一正确的选择。
第二天，军训正式拉开帷幕。
泽江大学巨大的中心操场上，汇集了数千名穿着统一迷彩服的新生。放眼望去，一片绿色的海洋。各学院按照划分好的区域站定，气氛既紧张又新奇。
艺术学院被分在了二营，而社会科学学院则在三营，隔着一个操场的距离。
很快，两个名字就在各自的连队乃至整个新生群体中，不胫而走。
“快看快看，三营那个女生！就排头那个，个子好高，皮肤好白！是今年的新生颜值天花板吧？”
“我听说了，叫江墨吟，社科学院的。真人比照片还好看！就是看着有点高冷，一直低着头。”
江墨吟确实有些不自在。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她不习惯成为焦点，只能下意识地压低帽檐，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但她那172的身高和出众的容貌，在人群中实在太过醒目。她偶尔抬眼，目光会不受控制地飘向二营的方向，试图在模糊的绿色人海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而另一边，沈砚也成了议论的中心。
“二营那个帅哥看到了吗？就教官旁边那个，站得笔直的！帅得有点过分了啊！”
“就是他！艺术学院摄影系的沈砚！我昨天在论坛上看到他的照片了，本人比照片更有气质！”
“气质是有了，就是太冷了。你看他那表情，跟谁都欠他八百万似的，站军姿的时候一动不动，跟个冰雕一样。”
沈砚确实像一座冰雕。
他严格执行着教官的每一个口令：立正、稍息、跨立、敬礼……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得像是教科书，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目不斜视，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用这种方式，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昨晚那场饭局，像一道分水岭，将他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点点期待，彻底浇灭。现在，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这半个月的军训，然后开始他计划中的、与江墨吟再无交集的大学生活。
上午的训练结束，各个连队带回休息。解散的瞬间，操场上再次变得嘈杂。
江墨吟的身边很快围上了几个同连队的女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去哪个食堂吃饭。她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却穿过攒动的人群，望向二营的方向。
她看到了他。
他也正和几个室友一起往食堂走。卫卓和赵大勇在他身边，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前仰后合。而他，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双手插在裤兜里，对周围的热闹置若罔闻。
就在那一刻，沈砚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忽然侧过头。
两人的目光，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在嘈杂的人群之上，不期而遇。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江墨吟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想对他挤出一个笑容。
然而，沈砚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然后，他便毫不留恋地转回头，继续往前走，仿佛刚才的对视从未发生过。
江墨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