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走进实训车间时,里面依旧乱糟糟的。授课老师和王建博士正在安抚学生,检查电路。
“林老师,您来了。”王建看到林默,立刻迎了上来,“初步判断是线路老化导致的短路,我已经让学校的电工来检修了。”
“嗯。”林默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全场。
他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心有余悸地讨论着刚才的停电。而姜离,则安静地站在自己的工位旁,低着头,似乎在检查那台老旧的机床,一副“我什么都没干,我只是个普通学生”的无辜模样。
林默没有理会他,而是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好了,今天的打磨课就到这里。”他宣布道。
“哦耶!解放了!”吴飞第一个欢呼起来。
“我的手终于保住了!”周涛夸张地甩着自己的胳膊。
“但是,”林默话锋一转,“鉴于大家今天表现出来的、面对突发状况时的拙劣反应,我决定,增加一门新的课程——《危机应对与心理素质训练》。”
学生们的欢呼声戛然而止,一张张脸又垮了下来。
“现在,这门新课的第一节课正式开始。”林默看了一下手表,“内容是,所有人,跟我去食堂吃饭。”
“啊?”
所有人都愣住了。
去食堂吃饭?这也算上课?
“默哥,你没搞错吧?这算哪门子危机应对?”王富贵凑上来,小声问道。
“吃饭,是天大的事。尤其是在经历了‘危机’之后,如何快速平复心情,补充能量,保持战斗力,是一门学问。”林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但真实目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要将战场,从他无法完全掌控的实训车间,转移到人多眼杂、充满不确定性的食堂。在那种环境下,一个人的伪装,更容易出现破绽。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学校食堂。
现在正是饭点,食堂里人声鼎沸,充满了食物的香气和学生们的喧闹声。
林默特意选了一张最长的桌子,让所有人都坐下。他自己则“巧合”地坐在了姜离的对面。
“想吃什么,自己去打,今天我请客。”林默对着自己的十个学生说道。
“默哥万岁!”王富贵高呼一声,第一个冲向了打菜窗口。
吴飞、李凯他们也兴高采烈地跟了上去,只有王建博士还矜持地坐在原地,似乎觉得和学生们抢饭有失身份。
“王博士,你也去吧。”林默对他说道,“入乡随俗。”
王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站起身,默默地跟在了队伍最后。
很快,桌子上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红烧肉、糖醋里脊、麻婆豆腐……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都别客气,开动吧。”林默拿起筷子,率先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学生们早就饿坏了,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一时间,餐桌上只剩下了咀嚼和碗筷碰撞的声音。
林默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对面的姜离。
姜离打了一份最普通的套餐,一荤两素,安安静静地吃着,速度不快不慢,和周围的学生没什么两样。
“姜离同学,你是南江本地人吗?”林默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打破了餐桌上的平静。
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看向他们。
姜离咽下嘴里的米饭,点了点头:“嗯,算是吧。从小在南江长大。”
“听王博士说,你基础很扎实,以前是不是专门练过?”林默继续问道。
“没有没有,”姜离连忙摆手,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标志性的腼腆,“就是自己喜欢瞎琢磨,让林老师见笑了。”
“瞎琢磨能有这水平,那可是真天才了。”林默笑了笑,话锋一转,“我听说,你是从福利院出来的?”
这个问题一出口,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吴飞等人不解地看着林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饭桌上问这么隐私的问题。
姜离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嗯。”他点了点头,声音低了下去,眼神也黯淡了几分,完美地演绎出一个被戳到伤心处的孤儿形象。
“我母亲走得早,身体一直不好,也是长年吃药。”林默的语气也变得低沉,他像是在分享自己的故事,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伤感,“所以我特别能理解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看到亲人生病,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在撒谎。
更准确地说,他在用一个真实的情感内核,包裹一个虚假的诱饵。
他在故意暴露自己的“弱点”,他想看看,这条毒蛇,会不会上钩。
“林老师……”姜离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共鸣,“您……节哀。”
他的表情、他的语气,都无懈可击。
但林默捕捉到了。
在他提到“母亲”这个词的时候,姜离的瞳孔,没有丝毫的收缩或放大。他的眼神,就像一潭古井,没有因为“同情”或“共鸣”而产生一丝一毫的波澜。
一个真正有共情能力的人,在听到这种话题时,是会产生生理性反应的。
而他没有。
就在这时,端着一大盘鸡腿挤过来的王富贵,一屁股坐在了姜离身边,彻底打乱了这精心营造的氛围。
“默哥!你又在跟人忆苦思甜了!”王富贵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含糊不清地对姜离说道,“你别听他的!我跟你说,我默哥以前可是个网瘾少年!为了打游戏,三天三夜不出门!他跟你说的那些,都是他编出来骗我们导员的!”
王富贵的乱入,像是一颗投入池塘的炸弹。
姜离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剧情会是这样的走向。
林默的额头渗出几根黑线。
“对了,离哥,我跟你说,我默哥最近好像网恋了!”王富贵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天天晚上跟人打电话,一打就是半宿,还说什么‘幽灵’啊、‘樱花’啊,肯定是游戏里的情缘!你说他一个搞机械的,能懂什么特工暗号啊,对不对?”
姜离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他看了一眼王富贵,又看了一眼林默,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林默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他决定,必须立刻执行下一步计划。
他端起自己面前那碗滚烫的紫菜蛋花汤,手腕一抖,整碗汤朝着自己的方向“不小心”翻倒。
滚烫的汤汁眼看就要泼到他的大腿上。
就在这一瞬间,对面的姜离做出了反应。
他的反应不是惊呼,不是站起来。
而是坐在椅子上,身体后仰,同时右脚的脚尖在桌子底下闪电般一勾,勾住了桌腿。
“哐当!”
整张长桌被他这看似轻巧的一勾,硬生生向他的方向平移了二十厘米!
林默泼出的汤,最终尽数洒在了他自己面前的地面上,没有一滴碰到他。
整个动作,快、准、狠!
食堂里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我操!地震了?”王富贵手里的鸡腿都吓掉了。
吴飞等人也是一脸懵逼。
只有林默,看着对面那个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仿佛自己也不知道刚才做了什么的的姜离,心中一片雪亮。
刚才那一勾,需要的瞬间爆发力和对力量的精妙控制,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他暴露了。
林默对着衣领上微型通讯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出了信号。
“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