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眼室内,时间仿佛被三色交织的光华(翠绿的生命、淡紫的梦幻、乳白的灵泉)浸染,流淌得格外沉静而有力。建木残根与梦幻尘晶在“梦幻调和阵”的作用下,持续释放着精纯而温和的复合能量,如同最细心的匠人,一点点修补着墨衍与木清颜残破的躯壳与沉寂的灵光。
墨衍心口那点暗金火星,如今已壮大为拳头大小的一团稳定燃烧的“龙魂心火”,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龙威。心火之中,那枚“青龙逆鳞”的虚影愈发凝实,已能清晰看到其轮廓与表面细密的、蕴含大道韵律的天然纹路。虽仍是虚影,但每一次脉动,都带动他体内残存的青龙血脉加速流转,暗金色的龙纹自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如同干涸河床下重新涌动的潜流,缓慢却坚定地修复着断裂的经脉,滋养着近乎枯竭的肉身。
他的脸色不再是一片死灰,多了几分血色,呼吸也变得更加悠长有力。只是龙魂的彻底苏醒尚需时日,他依旧沉睡,但那沉睡中已不再是纯粹的寂灭,而是如同蛰伏的幼龙,在积蓄着破壳而出的力量。
木清颜的变化则更加内敛而玄妙。眉心建木印记的光华完全内敛,化作一枚温润如玉的翠绿符纹烙印在肌肤之下,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但其散发出的生命本源气息却更加醇厚古老,与灵眼泉旁的建木残根持续共鸣,仿佛在交流着跨越万古的讯息。心口处的混沌道果雏形,已从最初的米粒大小,成长至核桃般规模,结构更加精密复杂,内部混沌气流演化生灭,隐隐有微型星辰、山川、草木的虚影一闪而逝。她的气息平稳悠长,如同深不可测的幽潭,沉睡的意识似乎正在这潭水深处,进行着某种关乎大道本源的沉淀与梳理。
青璃日夜守候在侧,一边照看两人状态,一边协助寒璃仙子进行着至关重要的推演。
寒璃仙子不愧来历神秘,见识广博。她不仅实力高强,对阵法推演、天机测算亦颇有造诣。她以月华之力布下“清辉演天阵”,结合青璃对幻梦水泽法则的熟悉、从梦蝶手札中得到的谶语碎片、以及古渊传讯中提及的“第七个潮汐衰弱点”线索,开始全力推演那关键时空节点的具体信息。
推演过程极其耗费心神。水泽本身的法则已被严重扰乱,古渊与逆蝶之渊的能量对冲更是让天机混沌不明。寒璃仙子常常一坐就是数个时辰,清冷的容颜上偶尔会浮现一丝凝重,月白长剑悬浮身侧,剑身嗡鸣,辅助她稳定心神,解析那纷乱如麻的法则轨迹。
青璃则负责收集水泽各处残存的、关于能量潮汐的历史记录波动,并时刻关注东南方逆蝶之渊的异动与归墟教的动向。派出的斥候传回的消息不容乐观:逆蝶之渊中心的那道灰黑污紫光柱越发粗壮,喷发的逆乱能量已开始实质化,形成一道道巨大的、扭曲的“能量触手”,不断鞭挞、侵蚀着水泽最后的屏障。“幻梦同尘阵”虽因核心转移至灵眼室而暂时稳固,但其覆盖范围之外的水泽区域,正以更快的速度被死寂与狂乱吞噬。而归墟教的营地,能量波动日益增强,隐约有更加庞大恐怖的仪式正在酝酿。
时间,在疗伤与推演的紧张节奏中,又过去了两日。
第三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盘坐于“清辉演天阵”中央的寒璃仙子,周身月华猛然一盛,双眸骤然睁开,眼底仿佛有星河倒转、潮汐起落的虚影一闪而逝!
“找到了!”她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斩钉截铁。
青璃闻声立刻上前,紧张地看着她。
“第七个‘潮汐衰弱点’,并非单纯的时间点,而是一个特定的‘时空褶皱’。”寒璃仙子语速略快,显然推演结果令她也感到惊心动魄,“它位于古渊核心封印(‘原初之卵’)的表层与逆蝶之渊能量喷发口的‘逆流交汇处’!形成时间,就在——二十一个时辰之后!准确地说,是明日子时三刻(凌晨零点四十五分)!”
“二十一个时辰?!”青璃心中一紧,时间比她预想的更加紧迫!明天夜里!
“持续时间极短,仅有不到百息(约一分半钟)。”寒璃仙子继续道,指尖月华流转,在空中勾勒出一幅简略却玄奥的时空坐标图,“在这百息之内,古渊的‘沉寂’之力与逆蝶之渊的‘悖乱’之力会因某种宇宙潮汐韵律的干涉,出现短暂的‘交汇平衡’与‘同时衰减’。届时,两股力量的压制会降到最低,通往两者核心区域的某些‘夹缝’或‘脆弱点’将可能显现。这,就是所谓的‘衰弱点’。”
她指向图中一个模糊的交汇点:“而‘蝶影回眸处’……根据谶语‘蝶影回眸处,光阴逆流痕’,结合梦蝶仙尊力量特质与古渊传讯,我推测,那并非一个固定地点,而是一种‘状态’或‘现象’——当梦蝶仙尊遗留的力量(比如木姑娘印记中的梦蝶鳞气息,或者更完整的梦幻法则)在‘衰弱点’时刻,主动‘回望’或‘连接’古渊核心的某个特定频率(可能是‘源卵的叹息’)时,便会引动短暂的‘光阴逆流’或‘记忆回溯’,从而打开一条相对安全的、通往深层秘密(可能是‘圣祖埋骨地’入口)的通道!”
青璃听得心潮澎湃,又感到压力巨大。这意味着,要在明夜子时三刻那短短百息内,抓住“衰弱点”,同时还要由具备梦蝶仙尊力量特质的木清颜(或相关之物)去触发“蝶影回眸”,才能开启真正的通路!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将前功尽弃,甚至可能引发灾难性后果!
“木姑娘和墨公子……来得及吗?”青璃看向依旧沉睡的两人。二十一个时辰,太短了。
寒璃仙子也看向他们,目光在墨衍心口那团“龙魂心火”与逐渐凝实的逆鳞虚影上停留片刻:“墨小友的恢复速度超乎预期。逆鳞雏形已凝聚大半,龙魂心火稳定,最迟明日午时,当逆鳞彻底凝成虚影、稳固下来的刹那,其青龙血脉将有一次小规模的‘返祖共鸣’,或许能刺激他提前恢复部分意识与行动力,虽远未恢复战力,但履行‘初始之约’所需的基本‘血脉指引’与‘龙魂呼应’应当无碍。”
她又看向木清颜:“至于木姑娘……她的状态更加特殊。混沌道基的自我修复与演化已近尾声,建木印记与残根共鸣亦达到稳定峰值。她虽未醒,但对外界的感应与自身力量的掌控本能正在快速复苏。我推测,最迟明日黄昏,她应能恢复部分意识,至少……足以配合我们引导其力量,触发‘蝶影回眸’。”
明日午时墨衍可能恢复部分意识,黄昏木清颜可能苏醒……时间刚好卡在子夜行动之前!这简直是险之又险的安排!
“我们必须确保万无一失。”青璃深吸一口气,“在他们恢复之前,我们要做好一切准备。同时,必须严防归墟教在最后时刻的破坏!”
寒璃仙子点头:“正是。归墟教必然也知晓‘潮汐衰弱点’的存在,他们加速仪式,很可能就是为了在那个时刻强行冲击古渊封印,或利用逆蝶之渊的力量做些什么。我们与他们,必有一场争夺。”
她顿了顿,又道:“此外,我还推演到,在‘衰弱点’出现的刹那,由于两股极致力量的短暂平衡与衰减,整个交界地带,包括水泽核心区,可能会迎来一次短暂的、相对‘平静’的时期,但同时,也可能因为平衡被打破而引发未知的空间震荡或法则反噬。我们必须提前加固‘幻梦同尘阵’,并准备好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计划迅速敲定。青璃与寒璃仙子立刻分头行动。
青璃召集所有长老与还能行动的守卫,将所剩无几的资源全部集中,在寒璃仙子的指导下,对“幻梦同尘阵”进行最后的加固与调整,重点提升其抗冲击与隐蔽能力,并预设了几种应对空间震荡和敌人袭击的应急方案。同时,她也开始整理所有关于古渊、青龙圣祖、建木的记载,为可能面临的“初始之约”和“圣祖埋骨地”之行做知识准备。
寒璃仙子则坐镇灵眼室,一边继续以月华之力温养墨衍和木清颜,加速他们的恢复进程,一边开始炼制几样简易却关键的小型法器——用于稳定空间波动的“定空符”,增强梦幻共鸣的“引梦铃”,以及临时封存与引导建木残根力量的“生源匣”。
整个骨巢核心区,弥漫着大战前最后的、压抑而紧张的宁静。每个人都清楚,明日之夜,将决定水泽的存亡,也决定着这场横跨万古的灾劫是否能看到转机。
时间在焦灼的筹备中飞速流逝。
次日午时,正如寒璃仙子所料,灵眼室内异象突生!
墨衍心口那团“龙魂心火”猛地向内收缩、凝聚,最终完全汇入那枚已凝实如暗金琉璃般的逆鳞虚影之中!逆鳞虚影骤然爆发出璀璨却不刺目的暗金色光华,一声低沉、威严、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纯正龙吟,自逆鳞中响起,回荡在整个灵眼室!
墨衍的身体随之剧烈一震!紧闭的眼皮之下,眼球急速滚动!他周身的暗金龙纹瞬间全部亮起,散发出强大的龙威!虽然这龙威比起他全盛时期弱了何止百倍,却无比精纯,带着新生的活力与不屈的意志!
他……醒了!
不是彻底的清醒,更像是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挣脱,睁开了沉重的眼皮。那双曾经锐利明亮的龙目,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神涣散而迷茫,带着极致的虚弱与疲惫。他试图动弹,却发现身体如同灌了铅般沉重,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
“……清……颜……”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的声音嘶哑微弱,几乎难以辨认。但他的目光,却本能地、艰难地转向了旁边木清颜所在的方向。
看到木清颜依旧平静沉睡的容颜,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急切,想要挣扎起身,却牵动了伤势,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暗金色的血液。
“墨小友,勿动!”寒璃仙子的声音及时响起,一道柔和的月华之力笼罩住他,平复着他体内因强行动作而翻腾的气血,“你伤势未愈,龙魂初稳,不可妄动。木姑娘无恙,恢复良好,黄昏时分应能苏醒。保存体力,今夜还有要事需你相助。”
听到寒璃仙子的话,又感受到月华之力的安抚与治疗,墨衍眼中的急切稍稍平复,但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木清颜身上。他不再试图起身,只是艰难地调整着呼吸,努力凝聚着涣散的意识与微弱的力量。
他知道自己还很弱,弱得连起身都难。但至少……他醒了。清颜还在,水泽还在……他们,还没有输。
看着墨衍眼中重新燃起的那一丝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光芒,青璃和寒璃仙子心中稍定。最关键的“龙裔”,已经迈出了复苏的第一步。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在等待木清颜苏醒与继续准备中度过。墨衍在月华之力与建木残根余韵的滋养下,意识逐渐清晰,虽然依旧虚弱,但已能进行简单的交流,也明白了当前的处境与今夜的计划。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即将被东南方的诡谲光柱吞噬时,灵眼室内,木清颜身上,终于出现了决定性的变化。
她眉心那枚内敛的建木印记,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翠绿光华!这光芒不再温和,而是带着一种破开混沌、撑开天地的浩瀚与威严!同时,心口的混沌道果雏形急速旋转,散发出包容万象的混沌道韵!
她的睫毛剧烈颤动,随即,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眸,缓缓睁开。
左眼翠绿,生机无限,似有建木参天,万物生长;右眼混沌,演化万千,似有星河流转,诸界沉浮。
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完美统一的道韵在她身上流转、交融,她的气息以一种平稳而坚定的速度攀升、稳固,最终停留在一种玄妙的、介于天仙巅峰与金仙之间的境界——她的“道”已至,修为的完全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她醒了。
目光先是有些许茫然,随即迅速变得清明、深邃。她看到了身旁紧张注视着她的青璃和寒璃仙子,也看到了另一边虽然虚弱不堪、却用尽全力望向她的墨衍。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担忧、庆幸、决绝、温柔……种种情绪在目光交汇中流淌。
“……墨衍……青璃前辈……”木清颜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经过沉淀后的沉稳力量,“这位是……”她目光转向寒璃仙子。
“这位是寒璃前辈,若非她多次出手相助,我们恐怕……”青璃连忙介绍。
木清颜挣扎着坐起身(她的状态比墨衍好很多),向寒璃仙子郑重行礼:“多谢前辈救命、护道之恩!”
“不必多礼。”寒璃仙子微微颔首,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赞赏,“醒来便好。时间紧迫,我们需要立刻商讨今夜行动细节。”
木清颜点头,她虽刚苏醒,但沉睡期间似乎并非完全无觉,对自身变化、当前局势以及“初始之约”、“潮汐衰弱点”等关键信息,仿佛已有某种本能的感知与理解。
四人(墨衍虽无法参与详细讨论,但坚持聆听)围坐灵眼泉旁,寒璃仙子将推演结果与行动计划再次清晰阐述。
当听到“二十一个时辰后”、“衰弱点百息”、“蝶影回眸”等关键信息时,木清颜神色凝重,闭目感应自身眉心印记与混沌道基,片刻后睁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我印记中的梦蝶鳞气息,确可引动。对古渊深处……也有一丝模糊的共鸣感应。届时,我可尝试触发‘回眸’。”
“你的身体……”墨衍沙哑开口,眼中满是担忧。
“无妨。”木清颜看向他,目光柔和而坚定,“道基已成,印记稳固,足以支撑。倒是你……”她看向墨衍心口那枚光华流转的逆鳞虚影,眼中闪过疼惜,“今夜,需要你的血脉指引。”
墨衍重重点头,尽管虚弱,眼中战意却已重新点燃:“我……可以。”
计划敲定:子时三刻前,众人抵达“界痕”地带靠近古渊一侧的预定坐标点(寒璃仙子已推算出的相对安全区域)。届时,由木清颜以梦蝶鳞气息结合自身混沌道基,引动“蝶影回眸”,尝试打开通路;墨衍以青龙逆鳞虚影与血脉为引,呼应古渊深处的龙魂,履行“初始之约”;青璃与寒璃仙子则负责护法,抵御可能出现的归墟教干扰或空间异变,并携带建木残根与梦幻尘晶,以备不时之需。
“还有一个时辰,日落之后,我们便出发。”寒璃仙子最后道,“此刻,抓紧时间,最后调息,熟悉力量。”
夕阳彻底沉没,诡异的夜色笼罩大地。灵眼室内,四人各自凝神,进行着最后的准备。
木清颜闭目,仔细体悟着新生道基的每一分力量,眉心印记与建木残根共鸣,感受着那浩瀚的生命本源与秩序烙印。墨衍则全力催动着心口的逆鳞虚影,微弱却纯正的龙气流转,试图与冥冥中那来自古渊深处的呼唤建立更清晰的连接。
青璃检查着阵法与法器。寒璃仙子则静静立于窗边,月白长剑悬于身侧,清冷的目光望向东南方那越来越耀眼的逆乱光柱,以及光柱之下,隐约可见的、正在疯狂涌动的归墟教营地。
山雨欲来风满楼。
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是破局新生,还是万劫不复,皆在今夜。